抬着苏姨娘灵柩的队伍长长的,一眼望不见头。
郭谢氏在众丫鬟的簇拥下,看着白色队伍源源不断的,像一条巨龙似的从面前走过,郭谢氏十分惊诧。
她很清楚,谢氏和庾玉娥并没有拨银子给庾三娘,庾三娘哪来这么多钱给苏姨娘办葬礼?还办了这么隆重的葬礼。
联想到庾守正提到的‘大人物’,郭谢氏心下一阵了然,在鄢陵,庾守正深深忌惮,却不想与之深交的大人物,只有一人。
颍川王三个字在眼前一晃而过,对眼前的情景,郭谢氏也就释然了。
有那位的帮忙,庾三娘能摆出这么大的排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本想着,若是庾三娘有些本事,就让她随着庾玉娥作为滕妾嫁给郭少旌……但是,若是庾三娘与那人有关联,那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女子嫁入靖文公府。
想到颍川王陈润之的生母,想起那个表面端庄,骨子里却异常妖娆邪魅的女子,郭谢氏眼底升起浓浓的厌恶。
非设身处地,他人的悲伤总是令人难以理解。
靖文公的丫鬟队伍里,就有一个丫鬟,望着送葬的队伍,面色凄苦又哀伤。
这个丫鬟正是白犀!
夫人的亲生娘亲去世了……白犀眨眨眼,隐去眼内的目光。
她回来了,也不知夫人回来了没。
她费尽心思,讨好刘强媳妇,学了一手好厨艺,跟来庾府,就是为了能够再次回到夫人身边,伺候夫人。
白犀随着人流往流轩小筑走来,一眼看见人群中一身头戴白布,端着木牌朝外走的庾三娘。
白犀眼睛一亮。
庾三娘捧着木牌垂头往前走,突然感受到一道异样的目光,她抬眼望去,看到眼冒泪花的白犀。
庾三娘一怔。
白犀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素净子,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激动劲儿,她的目光激动又感伤,像一个翻山越岭终于见到日光的攀山人。
十三四岁的白犀,应该不会有这样成熟的目光。
等等!
前世,自己是在及笄后,嫁给郭少旌,掌家后才认识白犀的!
难道?!
庾三娘眼睛微微瞠大,难道白犀也回来了?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庾三娘呼吸加快了些,若是没有遇到也就罢了,可如今遇到了……遇到的还是与她同甘共苦十余年的白犀!
她要把白犀讨要过来才行。
庾三娘脸色凛然,眼角瞟向旁侧的路上徐徐走来的郭谢氏,庾三娘停下脚步。
庾三娘脚步一停,整个队伍,前前后后几百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白幡在空中翻飞。
“夫人。”庾三娘向郭谢氏行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是叫‘姨母’,而是叫'夫人’。
郭谢氏屈尊降贵地向庾三娘走去,对上庾三娘的眼。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静静地与她对视,就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凉意阵阵且沁人心脾。
郭谢氏整个人微微一震,再仔细望去,只看见庾三娘站在流轩小筑院外的路上,身姿笔挺,神色木然,眼里的凉意不见了,郭谢氏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怪异。
有那么一瞬间,郭谢氏居然以为自己眼前的是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妇人,而不是庾三娘,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庾三娘,”郭谢氏拂开下人的手,上下打量着庾三娘,“你就是庾三娘?那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执刀伤人的庾三娘?”
毕竟是谢氏名下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女,给别人做滕妾……着实有些打庾府的脸,但若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儿,给人做滕妾又有何妨?
郭谢氏打扮雍容,头发乌黑,一双凤眸高吊,打量庾三娘时,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咄咄逼人的凌厉。
若不是察觉到少旌对她执念过深,这样的女子,给少旌做滕妾,她还看不起!郭谢氏漂亮的凤眸里,闪烁着明晃晃的轻蔑之意。
自庾三娘停下脚步后,悠扬凄惘的哀乐就停了,路上安静下来,郭谢氏的声音远远地传扬开去,白犀听得心头一紧。
上辈子,庾三娘曾与郭谢氏多次交手,刚开始,庾三娘惨败,后来,庾三娘渐渐站稳脚跟,慢慢的,庾三娘胜出的次数才越来越多。
如今郭谢氏是高高在上的靖文公夫人,而庾三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
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对上,白犀有些为庾三娘担忧。
只有她知道,上辈子庾三娘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才建立起自己的威望……前世,靖文公府处在风雨飘摇中,雕楼画栋摇摇欲坠,府里的中馈成了烫手山芋,郭谢氏推诿责任,让庾三娘掌家。
刚执掌中馈时,庾三娘连府里每个月的用度都不知道……明明不知道,却不能让别人知道,白犀曾多次见到庾三娘半夜三更起来,偷偷检查府里粮食,虚心地和守门的老婆子,打扫厨房的老婆子请教。
圣上不待见靖文公,夫人出府做客,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可夫人姿态放得低,渐渐的,靖文公府聚起些许人气。
夫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护住了靖文公府,护住她们这些依附靖文公府存在的蝼蚁,这才慢慢的有了威望。
如今的庾三娘,没有靖文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威望,她怎么和郭谢氏抗争?
白犀不禁为庾三娘捏了一把冷汗,仔细地打量着,这时的庾三娘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身材苗条纤瘦,巴掌大的小脸,可能是没有休息好,脸色很是苍白。
唯有一双杏眸,无悲无喜,带着岁月雕琢后的痕迹……白犀不由咬唇。
庾三娘也正想着白犀,想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将白犀要过来。
郭谢氏一来就占据礼法至高点,想要毁了自己的名声,庾三娘暂时不知她想要搞什么鬼,但她却毫无畏惧。
前世与郭谢氏斗法,她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如今,她怎能就这样轻易地如了郭谢氏的意?!
心念一转,庾三娘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夫人,我就是庾三娘,”庾三娘目光平静地望着郭谢氏,态度不卑不亢,“敢问夫人,您可曾亲眼看到三娘执刀伤人?”
听过青竹的转述,在郭谢氏眼中,庾三娘是个有胆色的女子,她这才一来就问了那样的话,那是因为她断定像庾三娘这样有胆色的事,必定有胆量承认她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