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氏一大清早就来看望庾四娘。
厢房里,四五个丫鬟正喂庾四娘喝补汤。
见王谢氏进来,两个丫鬟抢着上前给她抬了把椅子,王谢氏缓缓坐下,端了杯武夷,在手里拿着,王谢氏抬眼望向庾四娘。
庾四娘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她的双手双脚皆被人用棉缎缚住,丫鬟正强行一勺一勺地将补汤喂进她嘴里。
王谢氏看着不由微微叹气。
如今,她与庾四娘的亲戚情分可算是走到头了。
那日,庾四娘挣扎间不小心撞在方桌上,王谢氏料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没想到,那孩子硬是挺了过来。
这孩子命不该绝!
王谢氏瞟了一眼庾四娘平袒的肚腹,低头喝了一口茶,“你若安生听话,待胎儿三个月后,我便允你去看看宗鑫。”
庾四娘用劲闭眼,嘴角也抿着,眼泪和补汤都流了出来。
伺候的丫鬟利索地擦去。
见此,王谢氏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如今你性命和孩子紧密相连……四丫头,你要知道,你的身子再经受不起再一次大出血!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你也会……到时,你生时见不到宗鑫,你死了,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宗鑫。”
庾四娘眼皮动了动。
这厢两人正沉默着,一个戴着银钏的大丫鬟疾步走了进来。
她凑到王谢氏耳边禀告着什么。
王谢氏听完后,眉宇间含了一丝愤怒,什么样大胆的偷儿!竟然敢偷到王宗鑫的屋子里去!
王谢氏交代几个丫鬟好生照顾庾四娘,豁然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出几丈远,大丫鬟流晶拿着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迎了上来。
“夫人,今日采买的婆子说坊间的墙上贴满了这个。”流晶把手里的纸递给王谢氏,“庾府大小姐——”
流晶皱着眉,无论这纸写的事是真是假,庾府大小姐的名声可算是毁了。
见一向沉稳不露声色的流晶欲言又止,王谢氏猛地伸手拽过纸张,飞快地扫了两眼。
上面写的是,庾玉娥与项县一位姓马的公子哥私相授予,为了保全闺誉,庾玉娥动手诬陷马县令,使得马家家破人亡。
这不可能!庾玉娥极其爱惜名声,绝不可能与别人私相授受。
王谢氏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参天树木间显得十分宁静幽深的厢房。
这件事,多半是庾三娘搞的鬼。
王谢氏不由挑了挑眉。
也好!就让庾玉娥与庾三娘斗去吧!
这样,庾玉娥就没有空闲来管庾四娘的事了!也省得她与庾谢氏,郭谢氏撕破脸皮。
王谢氏舒展了眉,把纸张递给流晶,“你去庾府走一趟,看看我那外甥女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你想法子把这消息透漏给她。”
流晶接过纸张,蹲身退下。
王谢氏整了整衣襟,这才朝王宗鑫休养的房间走来,隔了半个庭院,她就听见王宗鑫的卧室里传来的娇吟声。
王谢氏的脸顿时像打翻了五色瓶,她盛怒地冲过去推开门。
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吃惊地'啊’了一声,好像受了惊吓一般,身若无骨地跌下床来。
“啊!我的孩子!”
跌下床来的人正是初夏,此刻她衣衫不整,正捂着肚子娇声吟叫。
——
隔壁庾府里也正热闹着。
谢氏坐月子用的房间,蒙上富贵花开的绸缎布条,不透风,有些潮湿闷热,但这恶劣的环境完全阻挡不了多年未见的谢氏姐妹那如火的热情。
谢氏正和郭谢氏抱怨说,坐月子吃的饭菜没有味儿。
郭谢氏笑,拉着刘强媳妇的手,笑着和谢氏说,“你啊,从小到大都这么贪嘴!我知道你这是惦记着她呢!”
谢氏望了刘强媳妇一眼,抿嘴一笑,“大姐,还是你懂我!”
刘强媳妇的婆婆,曾经是宫里专门伺候生产妇人生活的老嬷嬷,刘强媳妇和她婆婆学了几年,在这方面有独到的见解。
郭谢氏千里迢迢把她带来,是为了让她照顾谢氏,同时也是为了……
郭谢氏笑了笑,对闷不吭声站在墙角的一个穿着草绿色布衣的小丫鬟招了招手,“我这里还有个丫头!”
郭谢氏不经意地瞟了眼檀香。
檀香有些拘束地站在庾玉娥椅子后,她脸色绯红,眉梢间带着承欢后的媚意。
听说少旌和她昨晚歇在一处,大晚上叫了水,闹了好半宿才歇下。
檀香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郭谢氏对檀香很满意,对庾玉娥的大度安排也很满意,“这个丫头叫白犀,她做的饭菜也很好吃……我啊,想让她去伺候玉娥丫头!”
郭谢氏笑盈盈地望着庾玉娥。
庾玉娥强行忽略了心头的不悦,她起身向郭谢氏道谢。
有个小丫鬟进来回话,“大小姐,流晶姐姐有事找您。”
流晶是王谢氏的贴身丫鬟,她过来干嘛?难道是庾四娘怎么了?
庾玉娥有些坐立不安,撇眼看去,郭谢氏和谢氏不知聊什么,正聊到开心处,庾玉娥借机走了出来。
流晶垂首在走廊上等着,眉目中隐隐流露出担忧,庾玉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着郭谢氏和谢氏脸上缅怀愉悦的笑容,庾玉娥带着青竹和泼墨二人,一行人前往惬意居。
惬意居的布置依旧十分写意高雅,流晶不经意扫到绣着青山绿水,赤壁枯松的双面绣大屏风,心里暗暗叹气,自今日起,庾玉娥这位'九天玄女’怕是会从神坛上跌落下来。
流晶蹲身行礼。
庾玉娥给泼墨使了个眼色,泼墨忙上前将流晶扶起,打趣她,“好姐姐,什么时候你这么见外了?”
庾玉娥穿着一身耦荷色绫缎纱裙坐在椅子上,温和可亲地望着流晶,“流晶不用这么见外。”
流晶脸微红,脸上稍有犹豫。
“流晶姐姐,可是有何为难之处不好直说?”庾玉娥莞尔一笑,笑过后正色道:“你是二姨母的贴身婢女,与二姨母情分极深……四妹妹和我与二姨母又情同母女……这样的关系,与一家人有何区别?一家人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想到如今庾四娘与王谢氏之间僵持的关系,流晶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她诚惶诚恐地行了礼,“表小姐折煞奴婢了!”
泼墨又将她扶起。
庾玉娥察言观色,自然看清流晶脸上的异样。
正有些奇怪时,流晶从袖口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表小姐,”流晶呈上纸张,“今日,隔壁宅子里的采买出门回来后,带回来这样一张纸,这纸是从街道坊间的墙壁上撕下来的。”
泼墨走上前,取了纸张递给庾玉娥,郭谢氏入住庾府,这两日,泼墨心中的恐慌褪去不少,行为举止从容了许多。
打开纸张,看清上面的内容,庾玉娥面色微变,她厉目一扫,望向流晶,“你是说这是从街道坊间的墙壁上撕下来的?”
流晶轻声应是。
“好,好,好!”庾玉娥连道三个好,忽而′啪’地一掌击打在桌案上。
泼墨和青竹吓了一跳。
庾玉娥倏地站起身来,忽然她脸色一变,嘴里道:“去朝曦院!”
话音刚落地,庾玉娥已经走到门前,泼墨和青竹忙跟上。
庾玉娥打算去向郭谢氏求救,只是她没想到庾三娘动作那么快,她刚出了屋,就与庾三娘撞了个对面。
落在后方的流晶从隔扇里看见一脸冷漠的庾三娘带着粗壮的婆子们进来,偷偷地缩进柜子底。
庾三娘带着二十几个手执木棍的粗使婆子,将庾玉娥主仆逼回主屋,周围有机灵的,想要跑出去的小丫鬟全部被门外的粗使婆子堵进来。
正门,侧门,后门三个出口都被庾三娘的人把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