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润之很不安，似乎又有黏稠的液体拽着他，想要将他往那虚无的深渊里拉，他几乎是仓惶地喊，“庾三。”

声音却似垂垂老者一般无力。

察觉到陈润之的异常，庾三娘忙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脉搏紊乱起来，顷刻间，竟然就变得如同发丝般细弱！

“陈润之！”庾三娘有些慌乱地叫道，她感受到他的虚弱，他的彷徨和无助。

抬头望着上去，只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下巴上长出来的青色短胡茬。

庾三娘骇然。

今早她离开时，他下巴还干干净净的。

这胡茬是在几个时辰内长出来的?

庾三娘呼吸一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柔软的掌心去碰他的下巴，不禁柔声道：“陈润之，你回来。”

柔柔的掌心碰到下巴，陈润之身体一僵，庾三娘的主动触碰让他颤栗。

陈润之放松身体，眼里的血红之气渐渐隐没，垂眸望着庾三娘，陈润之坚定地说，“庾三，我不要和你结拜，我要和你成亲。”

凉风呼呼吹过，梁上白色帷幔翻飞，庾三娘却没感受到一丝凉风。

陈润之乌黑如墨的瞳仁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两人靠得那样近，庾三娘能感受到陈润之的紧张，耳旁不断回响着他不规律的忐忑心跳。

庾三娘道：“好。”

如果人生一定要成亲才算完整，和陈润之在一起，似乎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听见庾三娘答应，陈润之笑了，如墨的眸子里笑意荡漾，快乐和欢喜从他眼角唇角一点点流露出来。

他像是高兴得有些傻了，脑袋上开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陈润之闭着眼，喃喃自语，“你答应了。”

庾三娘心中一软，笑着回抱他。

……

庾玉娥穿着月白色的峙菱纱衣等候在庾府门口，一身粉红衣，戴着璎珞项圈的檀香扶着形容威仪的郭谢氏下了马车，郭少旌带着侍卫紧跟其后。

郭谢氏穿着黄蓝绛三重衣，画着明艳的妆容，庾玉娥目光在郭谢氏和檀香紧紧相握的手上掠过。

檀香脖子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项圈是郭谢氏送给自己的。

看来，郭谢氏是知道她的意思了。

她把檀香打扮成这样，又让檀香替她迎接郭谢氏，自然是有用意的——她想让檀香去伺候郭少旌。

“姨母。”庾玉娥迎了上去，她鼻头红红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期待的泪光。

郭谢氏眼眶也湿润了，她拍着庾玉娥的小手，心疼道：“我的儿，委屈你了，你母亲还好吗?”

郭少旌如今年过十五，郭谢氏早就想给郭少旌安排通房，却碍于情面，一直没行动。

这时把檀香送上去，能拉近郭谢氏和她的关系，也不算坏事。

庾玉娥低下头擦了擦泪，声音哽咽道：“姨母，我母亲她——”

谢氏情况实在堪忧。

郭谢氏忙一把搂住庾玉娥，连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几人到了朝曦院，屋子里传来刘一手气急败坏的骂声，“我要的是参汤，不是乳鸽汤！”

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陈妈妈狼狈地跑了出来，一出来就对上庾玉娥森寒的目光，陈妈妈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大小姐。”

“陈妈妈，这次记住了吗?”庾玉娥看了眼身后抱着手无所事事的郭少旌，深吸了口气，笑着柔声道：“记住了，要的是参汤。”

陈妈妈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磕了头往厨房跑去。

产房里，谢氏的痛吟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几个产婆惊恐万分地站在一旁，一副准备随时跑路的模样。

刘一手冷着脸，将一根根针扎在谢氏肚子上，扎好以后，开始喂谢氏喝催产汤药。

……

直到凌晨，才有个产婆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生了生了！”

郭谢氏正靠在床上休息。

庾玉娥悄悄站起身来，出了门，才低声问道：“生的少爷还是小姐?!”

产婆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说不清。

庾玉娥撇开她，几步跨进产房。

产房里，血腥气浓重，刘一手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双手颤抖不已，见庾玉娥进来，刘一手撩起眼皮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抖抖衣袖走了出去。

庾玉娥忙看向抱着包被的乳娘。

两个包被?!

庾玉娥忙奔了过去，揭开包被。

一男一女，龙凤胎?!

庾玉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固了，“他们，他们怎么不哭啊?”

两个婴儿都安安静静地躺着，女婴呼吸微弱，胸口插着一根短短的银针，男婴没有半分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庾玉娥厉声喝道！

乳娘和产婆连忙跪下。

陈妈妈颤抖着捧着一个黑色的紫河车站了出来，“神医说，这个紫河车，吸收了夫人体内的毒，两个婴儿都中了毒……小少爷一生下来就没了气……小姐，若是照顾不好，也会——”

庾玉娥身子晃了晃，紧跟进来的檀香忙扶着她。

……郭谢氏事后知道此事，她安慰垂泪不已的谢氏，“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也算命大了……神医不都说了吗，要不是那个孩子，你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