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萧,我还是分不清——你是爱我,还是可怜我。”
顾识无声地站了很久,直到确定程知萧还没醒,才对躺在床上神识不清的人说。
“又或者,你只是想找个人靠着。”
程知萧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刚醒的时候,程知萧只觉得嗓子有点干哑,等缓过了一分钟,他感到大事不妙。
好像……头昏脑涨,腰酸背痛,浑身骨头跟散架了没区别。
“醒了?”顾识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衣服头发打理得相当妥帖,唯独眼中淡淡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黑眼圈能看出几丝疲态。
程知萧坐起来,强撑着不适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顾识将药递给他,低垂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嗯,先吃药。”
原本定在今天要到折多山的行程,因为程知萧突如其来的发热而被迫延迟。
程知萧对此接受良好,反正在哪儿玩都是玩。
闲着也是闲着,等到下午程知萧精力好一些的时候,他又开始抱着他的速写本画画。
程知萧的速写本上有很多东西,有植物,有动物,也有人……不过这上面的东西绝大部分是黑白的,画得都比较潦草。
他已经很久没有画过色彩了,就像他其实有将近十年没有吹过埙了。今天心血来潮,程知萧准备稍微尝试一下。
好在这次出门他带上了落灰的颜料包,颜料不太多,但是他能够调。
但没有合适的纸张,程知萧撕下一张速写纸,垫了块顾识找来的纸板,就开始沉浸在绘画的过程里。
很久以前,程知萧的绘画启蒙老师曾经告诉他:绘画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不用被绘画技能所圈住,只需要将自己心里最原始的想法表露出来就好了。
这是程知萧第一次对绘画产生具体概念。
而之后,他的每一个老师都在教他技法,教他如何将画面表现得最具体,最完美。
黎时苓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她在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所以程知萧在她这里呆着的时间是最长的,她关心程知萧,所以在程知萧五岁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对于绘画展现出来的兴趣非常浓厚,以至于在别的小孩都报奥数班、英语班、写作班的时候,她选择给程知萧清了一对一的绘画老师。
但是程知萧并不是一个愿意恪守规矩的小孩,绝大部分认真负责的老师在教导过程知萧之后,都会对黎时苓说:“你家孩子画画确实很有天赋,但是他不喜欢按传统的绘画方式来表现画面,他不适合成为一个艺术生。”
是了,几乎每一任老师都以为黎时苓要把程知萧培养成一个美术生。
黎时苓往往一笑了之,在没多久之后,她就会结束与那位老师的雇佣关系。
程知萧不适合成为一个艺术生,那也无所谓,黎时苓只要他开心就好。
在学校里,程知萧不是一个孤僻的小孩,他擅长与人建立关系,但他却并不被人理解。
他的好朋友会问他:“你为什么不选择走艺考呢?”
他的老师斥责他:“程知萧,你既然选择了文化生的道路,就应该放下你的画,认真地学一学你那糟糕的物理,有画画的功夫还不如多算两道题。”
有的时候,程知萧自己也会想:为什么不选择走艺考呢?画室里的那些绘画方式经久不衰,肯定有它存在的道理,为什么自己就是要固执己见呢?
后来参加工作的程知萧回忆起曾经学习绘画的点点滴滴,他总是会带着一点愧疚——对黎时苓。
妈妈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来培养他,他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泯于众人的普通人。
阳光落进窗户,照到程知萧的画纸上。
程知萧按照心底最隐秘的情绪,一点一点地上色,涂抹。
雨水又在睡觉,趴在程知萧的腿上,均匀的鼾声浮在整个房间中。
顾识推门而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就是这样宁和的一幕。
他的手上拿着那台程知萧送给他的相机,心里一动,举起相机,第一次拍下了除星空以外的事物。
阳光,小猫,和画家。
而画家的画上,有着大面积的深色。
程知萧听见快门声,错愕地抬头,调侃道:“侵犯肖像权了哦,顾大摄影师,记得出点版权费。”
顾识将相机递给他,挑眉:“抵平了。”
“什么?”程知萧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昨天也拍了他,笑出声:“顾总啊,斤斤计较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有什么风格?”顾识坐在床边,抱胸看着他,“程大画家好像对此颇有研究?说来给我听听?”
程知萧抵着画笔,佯装思考:“按照传统意义上的总裁形象来说,顾总应该是高冷、不近人情,动不动就搞垮一个公司,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那种人。”
顾识也笑了:“我的公司才刚刚起步,别人动不动搞垮我的公司才对。”
“至于高冷,难不成是我把你冻感冒了?”
程知萧扔下画笔,抱着猫笑:“高岭之花也会说冷笑话啊。”
顾识瞥他:“说不定高岭之花也是个笑话。”
真不知道程知萧对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认知是哪里来的。
程知萧笑够了,才翻看起照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