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子期点点头,用手点着每个字又读了一遍。
陆栩也不催,就坐在旁边瞧着他读。
忽的,骆子期抬头道:“水呢?”
陆栩将自己刚刚饮过的茶盏端来,里面只是白水。
骆子期也不嫌弃,用中指点了一点清水,在纸面上开始磨擦起来。
“你小心些……这是要还回去的。”
陆栩低声嘱咐,只是在他刚嘱咐完,就瞧见骆子期从那纸上又搓下来一小片纸。
纸片上只有两个字:骆姓。
遗书中的“骆姓考官”是骆子期禁足在府中的源头。
“这是什么?”
骆子期低声道:“你不觉得这纸张相较于刚使用的来说,太过陈旧了么?”
所以呢?陆栩依旧不明白。
“这是一种仿画做旧的手艺,甚至包括修补。有些所谓的‘前代书画大家的早期作品’就是这么来的,有些虫蛀,有些陈旧,甚至更能卖上高价。”
这方面陆栩从未涉足,听着骆子期头头是道,倒是瞬间反应过来:“你若是这么讲,我倒是觉得这故事比之前更顺了些。”
“哦?”骆子期眼睛亮了一亮:“我也有个想法。”
“地下钱庄。”
“地下钱庄。”
两人不约而同。
“赝品么,除了无中生有的能力,倒是能让一些见不了台面的银子上台面,比如……”
“从太仓库换出来的那些。”
屋内静默了许久,骆子期才盯着那处被补过地方愣神出声:“所以此事,与银锭那事背后都是同一伙人。”
“他们倒是努力。”陆栩道:“你被困在这里,我分身乏术,查伪银的事儿的确是搁置了不少时候。”
“所以这事儿只是障眼法,”骆子期缓缓道:“那那个被押进了刑部狱的学子呢?会不会也是障眼法?”
“哦?”
骆子期思量再三,道:“有个想法,或许大逆不道,但此间……只有你我。”
“说。”陆栩脸上看不出喜怒。
“今日卓姑娘来,说那姓孔的学子断不会舞弊,甚至曾拒绝七皇子想纳入府僚的招募。我这想法虽然荒唐,但七皇子府……并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福泽宝地。之前你那般威胁七皇子妃,如今又有这档子事儿,不得不让人多想上一想。”
骆子期语速十分缓慢,始终瞧着陆栩的脸色,好能让自己在第一时间把剩下不该说的全咽回肚子,以免错上加错。
陆栩无奈的白了骆子期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谨慎了。”
骆子期心中巨石落地,无赖似的双手往外一摊:“罪臣如今是代罪之身,自然不比以往。”
“锦衣府忠于的只有天子一人,至于未来,尚且不谈他还没有坐上储君这个位子,即便是他坐上了,只要这天下一日不归他说了算,锦衣府行事就不会顾及他分毫。”
陆栩走了。
骆子期还坐在原位,仿佛无人来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烛台上的灯光都变的微弱,再无所依的摇曳几下,只怕是就要让这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当中了。
窗外传来两三声咳嗽。
骆子期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出了门来到院中。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他的窗下,瞧见他出门,便撑着手杖一步一步往院中的石桌旁走。
骆子期紧走两步,搀住老人的另一边:“祖父,夜里凉,回屋说罢。”
骆阁老摇摇头,还是走到石桌旁:“没有很多话要讲。”
骆子期将身上最外面一层的外衫脱下,折了几折垫在石凳上才扶骆阁老坐下。
“陆家那小子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是不是能出去了?”
骆子期也在相邻的石凳上坐下:“不算是什么很好的消息,不过身上这莫名其妙的罪状算是可以脱下了。”
骆阁老点点头,想了想,道:“再过几日,我打算向圣上此行,离开奕京。”
“祖父要走?”骆子期一惊:“您可想好要去哪里了么?”
“去你祖母童年生活过的地方瞧瞧。再不瞧,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祖父。”骆子期蹙着眉头,想像家长训斥小孩一样告诉自己祖父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
骆阁老却摆摆手:“你祖父我身子硬朗着呢。我说的可不是我。”
那……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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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逸君回到济安楼时,日头还未堕入西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胡七娘坐在门口吃松子,不知道吃了多久,但那松子壳堆了满满一碟。
见到卓逸君回来,胡七娘将手里还未剥壳的松子往竹编的小篮子里一扬,跟着卓逸君进了后厨,笑道:“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阴沉着脸?”
小玉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也想听听两位姐姐要讲什么。
卓逸君没有接话,胡七娘回头看小玉竹,从腰间摸出两文钱来递给站在门口的小人儿:“去,买些梅子回来。”
小玉竹自然明白这是不想让自己在场的意思,乖乖接了钱,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