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瀛入门早,修为造诣也远超常人,却对人情世故迟钝木讷,一是一,二就是二。
说好四十个板子,那就一个也不能少,在他眼里没有酌情这一说,仿佛规则就是一把笔直的剑。
若说秦牧性子冷傲,苏瀛不遑多让,甚至比起秦牧,更不近人情。
木头似地一个人。
能得他颔首,都已让他们这些弟子受宠若惊了。
下一刻,少年身影陡然逼近叶依,他甚至连缘由都不肯一说。
叶依险险一避,这次却被削断几根发丝,她有些急切,万没想到眼前瞧着秀雅的青年出手如此狠辣果断。
“你这是做什么?这就是你们天下第一宗青云宗的待客之道吗?”
然而面前人依然不语,似乎不屑与她讲话,黑眸麻木机械,像看着一具尸体。
他的视线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落在某处,瞧不真切,叶依内心有丝异样飞快地划过,同时大脑飞快运转寻找借口。
有了!
她黑眸划过一丝亮光,一脸虚弱道,“我身上有魔气,是因为我中了白骨兽的魔毒……”
白骨兽?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怔,就连苏瀛的动作也顿了一刹。
少女面色苍白,嘴角还有未干涸的黑色血迹,瞧着不似作伪。
另两名弟子听闻白骨兽三字,表情立刻变得同情了许多。
谁人不知白骨兽是最棘手的魔兽,一旦中了毒,那基本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叶依本就生的不错,如今又刻意流露出脆弱的神色,加之她即将不幸的命运,倒真让这几个弟子动了恻隐之心。
“小师兄,我瞧她说得不像作假……”
“是啊,押到长老那里,查验下便知了。”
叶依心底一喜,然而眼前身着白袍的少年却始终木讷冷冽着一张脸。
她感到一丝不妙,果然少年提剑的动作只是一顿,便又如往先,剑光卓绝,像是能劈开天上映射的光,一分为二。
叶依咬了咬牙,身子像灌了铅一样,“亏你们青云宗是天下第一宗,上来就打打杀杀是不是太无情了……”
一旁的小弟子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风中凌乱。
“你们……哎,师兄,我们押到长老那里去就好了啊。”
闹剧最终以叶依和树干捆在一起收了尾。
她愤愤地瞪着苏瀛,“我都和你们说了,我身上没有灵气啊,只是个凡人!”
见他充耳不闻,叶依无奈,只觉得怕是要交代在此处,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木头啊!”
木头二字,苏瀛的黑瞳动了动,视线似是而非地落在了她身上。
比起苑寒山非人的冰冷,他更多的是一种无神。
像是……像是一个瞎子。
叶依打了个激灵。
此时此刻才回忆起书中此号人物来。
苏瀛,青云宗清冽如雪的剑术天才,日后会成长为青云宗一代宗师,论起剑术造诣,甚至比书中男主秦牧略胜几筹。
遗憾的是患有眼疾。
也是书中唯一一号对女主金手指置若罔闻的人物。
正因为此,叶依对他印象颇深。
若把木黎比作香飘飘的肉包子,那么男主男配都是虎视眈眈的恶犬,恨不得一口吞之。独苏瀛不是。
他不仅不吃,还要扔上数米远——影响他修行练剑。
用一块呆板木讷的木头形容他,最为恰当。
本来按照苏瀛的脾性,她险些要死于其剑下了,还是多亏另几名弟子同情她的遭遇,才极力游说。
只是她实在有口难言。
“你又是怎么会越过结界,从天上掉下来的呢?”其中一弟子真诚发问,还带些安抚的意味,“你放心,只要你如实招来,你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们师兄不是那等无情之人。”
这一问,问到点子上了。
每个字都戳到了叶依小心脏上,她开始仰头望天,目光飘忽,“我都和你们说过了,御剑飞行掉下来的……”
众人:……
另两个弟子别开了目光,拙劣的演技。
便在此时,苏瀛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提着剑,声音都像是寒泉般的清冽冰凉,“你的剑呢?”
叶依眼神飘忽。
啊哈。
她缓慢地嘿嘿一笑,却是别开头,闭目不言了。
此时的苑寒山就在叶依身边。
只是是一具魂体状况,别人看不见他。
他的表情有些微地困惑和微妙。
从她下坠那一刻起,他就以魂体状态飘在叶依身边,看她装傻充愣,看她笨拙僵硬躲避,也看她被狼狈地绑到树上。
这份淡漠的漫不经心开始微敛,而后变成了一股好奇。
他本来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的,毕竟应该是摆脱他的最好机会,青云宗是绝佳庇护所。
若是走运,面见长老和掌门,贡献出于修真界而言的珍贵情报,还会被奉为座上宾。即便有人怀疑她的信息真假,也不会轻蔑对待,调查清楚后依然会还她清白。
可为什么不说呢?
这样一条好的出路。
以至于他都稍稍惋惜。
苑寒山第一次用一种矛盾复杂的眼神盯着叶依。
其实叶依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说不说,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意思了。
但是气气眼前这个冷漠小道士,还是可以有的。
苏瀛黑眸微眯,白皙的手覆上了一层冰霜,长剑高高举起,青天白日下闪着凛寒的光。
一旁弟子不忍直视,劝阻道:“师兄,虽然她可疑,也应移交长老处置啊。”
长剑落下那一刻——
“住手,师兄——”一道娇俏的少女声音遥遥响起。
叶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人固有一死,她只是没想到没死在白骨魔兽的毒,没死在苑寒山的手,倒是死在别人剑下了。
那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一道诡谲的黑气凭空出现。第一次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显露,将叶依牢牢包裹住,像密不透风的茧。
苏瀛落下的剑,应声而断,“铛”地一声格外清脆。
少年面不改色,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淡淡收回了手。
指尖处血珠滴落,迎着强大的气流,吹落到他袍间,染上点点红梅。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