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极其冷漠的听着洛冰河对他的指责，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被放到最低最慢，内心……亦是极力压制着跳动。
“沈清秋。”
“弟子时期你不要卑微下位者的仰慕；地牢时期你不要敌人肮脏霸道硬塞给你的赐予；现在你不要魔尊穷尽天下收集而来送到你面前的资源。”
“那么，究竟洛冰河要如何做，你才肯睁开眼看一下，这颗被你踩得七零八碎，又一次次拼好送到你面前的真心？”
“沈清秋，能给的我都给了，不能给的也都捧到你面前，凭什么你一句话我跑断腿也得不到你的赞许，我说什么你却就要喊打喊杀？”
“沈清秋，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公平！你打我七年，我只是折腾你一个月，你都要没事啃我两口揍我几下解气，为什么我想报复回来，却只能将你推的更远？”
“师尊，本来应该你庇护我的！可是你却只会打我骂我推开我！”
“弟子已经穷尽极限，可你始终不为所动，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洛冰河是真的无奈，也是真的近乎崩溃。他终于在万般努力下将两人位置对调，可感情上，他这个上位者反而始终是乞求者。
眼中热泪实在困不住，洛冰河干脆将衣袖遮挡在面前，谢绝沈清秋看向他的目光。
沈清秋紧盯着连连叹息、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质问、最后以袖抚面看似哭啼的洛冰河，眼中警惕更甚。
洛冰河此人说话极有技巧，向来是九分真一分掩。他将一切奉上是真，却绝口不提沈清秋沦落至此是因为谁，也绝口不提沈清秋因为天魔血的原因只能跟在他身边。
而今，他就这样眼眶微红的盯着沈清秋，鼻尖通红，呼吸略重，说话之时刻意软糯而沙哑，连瞳孔都圆润而湿漉漉。
他在伪装。
他在刻意装出崩溃可怜的模样卖惨。
他在……试图攻心。
但……沈清秋不得不承认，洛冰河说的‘都’是真的。
七分事实，三分算计，外加十分的占有欲与全场控制。将猎物拿捏在自己手中，将真情与宠爱化为春风般的武器吹拂着，就像是用羽毛轻扫，不会疼痛，却会发痒。
如同天真可爱的少女，轻快的跑到你面前，笑意盈盈的递给你一只完全没有杀伤力的、漂亮蓬松的蒲公英，想要与你一同将它吹散。
他的要求并不高，甚至已经付出许多远超价值的报酬。为的，也只是……能与他‘和平相处’。
这件事情处处充满了怪异。
就像是在雪原上行走，总会存在许多坑洞。如果运气不好一脚踏空，就会被冰冷白雪淹没。
但——即便是知道事情有鬼，也总会有人……迷恋那份单纯无邪的微笑。
说软话对沈清秋没有用。
洛冰河再次验证了这个事实。
得知这个结论的时候，洛冰河忍不住的嗓子发干收紧：
面前之人与冰妹的沈垣不同，是不可能给他正面回应的。可，若是走狂傲冰的路子，他们之间便会重复狂傲世界的悲剧。
许是时间尚短吧。虽不及狂傲世界血海深仇，但他毕竟将人拽了下来，沈清秋不信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洛冰河闭上眼，深深叹口气，声音沧桑而疲劳，以一种强势而无奈的态度，下达命令：“沈清秋，明日去异世。”
“替那个世界的‘你’，取回身躯，揭穿夺舍者的真面目。”
虽说他对沈垣没有太多敌意，对冰妹还有些隐隐的羡慕。但——沈九对沈垣有恶意，而他要借这件事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沈垣必须是罪人。冰妹，也必须是与他对立的仇人。
安排好一切，洛冰河右手按压着软榻准备起来，却像是没抓稳般极其狼藉的又‘跌’了回去。随着他努力调整姿势，一道十分轻微的语念传出：
“没得一次又一次接近，都要被推开。一次又一次付出，都要被打回。一次又一次捧着真心奉上被打碎，还要自己哄好自己的。”
“就因为爱上一个石头，所以活该自己倒霉，真是太惨了。”
沈清秋：……
你TM真是什么花样都能玩出来。
洛冰河再次试着从沈清秋身下爬出，期间还幽怨的瞥沈清秋一眼，表情坚强眼瞳碎裂，整一副‘我很委屈但是我说了也没人听最后还要自己解决真是可怜兮兮’
话都到这种地步了，沈清秋不配合一点，还真难为对方唱这么久的独角戏。
沈清秋手指动了动，一把将人重新按回去：“洛冰河，你在怨我。”
沈清秋是安全感极度缺失，所以他不会接受别人的善意，因为他没办法回报同等的爱。
但他不傻，洛冰河究竟对他如何，沈清秋心中有数。正如洛冰河所说，钱权人陪伴都给了，洛冰河还能在拿出什么才能打动他。
而且洛冰河那句‘你开口我都会奉上，我开口只能得到你的谩骂与责打；沈清秋，我也会疼会心寒的’，确实不算空穴来风。
沈清秋重新打量一下对方。
洛冰河眼中重新积攒出水雾，嘴角紧紧抿在一起，明明是一张霸气坚韧的脸，明明是说一不二残忍暴虐的性格。
却伪装得温柔小意，纯真良善。连对着他哭诉，小声埋怨他有多委屈都能干出来。
活像一只狼，再努力装成羊。
可由于洛冰河的这张脸实在是过于精致，在刻意温柔之下，尤其是故意将沈清秋与他的弟子关系拿出来之后——
洛冰河占据着‘想要获得长辈关心’的小辈身份，还搞出湿漉漉的眼睛和委屈到极致、倔强强势却又忍不住偷看他的‘你不爱我但我超爱你’神情。
还真……令沈清秋生出几分对晚辈的关爱之心。
毕竟，没有一个长辈能冷漠对待，将一切都奉给他，只是想与他亲近，却又数次被打击而眼含热泪委屈不堪的晚辈。
示敌以弱，以偶尔出现的下位者姿态激发沈清秋的怜悯与关爱之心，继而质问出‘沈清秋你究竟想如何’。
只能说，洛冰河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你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诉说对我的不满？”
沈清秋将洛冰河埋怨他的事实指出来——好吧，这一点上沈清秋确实……是先招惹洛冰河的，洛冰河报复也有情可原；但沈清秋又重新还回去，怎么不算理直气壮！
只见洛冰河脸颊绷得更紧了，眼珠子一错不错的锁着沈清秋，即便是如此‘软糯无辜湿漉漉’的小鹿模样，其中的霸道与‘锁定猎物’都是遮掩不住的。
洛冰河扁扁嘴，一句带着七分幽怨三分哭腔的声音传出：“弟子不敢。”
沈清秋：……
这委屈都快戳到天际了，还能装下去，有的时候他也是佩服的。贵为魔尊还能屈能伸能装可怜，不容易。
洛冰河哭泣是真、委屈是真、崩溃质问也是真。
但——他算计是真，筹谋是真，想借此试探沈清秋也是真。
就像是沈清秋果断拿捏住‘洛冰河去异世后心念松动’要求脱离洛冰河、断绝与他联系一样，沈清秋怎么可能真会关心异界的‘他’本性如何，又怎么肯甘心将一切让出来。
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压制洛冰河，试探洛冰河的真实想法，顺便镇压一下对方乱七八糟的心思，博一下生机和出路。
洛冰河也非常给面子，在短暂的惊慌之后立刻选择服软装乖卖惨，将这些日子的辛苦和为沈清秋干活的事情说出来，顺便指责沈清秋向来不给报酬是不是不太好。
两只千年狐狸精，哪里会真会因对方的一句失误、一分感情而动了心智，即便是真被人指出问题，他们也只会怪对方没能按照自己行为形式——可怜自己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心疼别人？
比如沈清秋，他只会认为洛冰河将他压入泥潭后给予无关痛痒的好处来安抚，顺便嫌弃他过于闹腾。
比如洛冰河，他会认为已经付出这么多东西，沈清秋为什么还不将真情实意交换出来？
两个索取形小怪物，秉承的一直是‘先付出后收获，若是不肯给就直接取’。
真以为洛冰河会在沈清秋面前委屈巴巴哭的稀里哗啦，是因为被沈清秋误解后产生可怜？
或许有，但洛冰河更多的，却是不满。
沈清秋眼看着洛冰河在自己面前放下戒心放下身份卖惨装可怜，会牵动内心的怜悯与关心？
或许吧，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洛冰河？
也许更早的时候，沈清秋没能自杀成功又被捞回来时，洛冰河玩岳七这一套打断重要东西又满心弥补会有用，但——
那是因为对方是岳七。
如果是其他人，沈清秋只会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人性，将洛冰河当成他调查真相、洗清脏污、恢复名誉、重新生活的工具人。
至于这个工具本身怎么想？
在不触及底线问题时，稍微陪他演出情海波澜的戏码，将恃宠而骄、肆意妄为彰显个淋漓尽致，在一切都搞定完成之后，就可以考虑卸磨杀驴将人弄死了。
嗯，当然，如果这个工具人实在好用而且还弄不死……稍微留在身边，也勉强能行。
言归正传，在沈清秋提出‘洛冰河在怪沈清秋’后，洛冰河回复的是‘弟子不敢’。
意思就是怨恨是肯定的，只是不能说也不敢光明正大表示，但这其中的弦外之音，两人哪有听不出来的。
故而……
沈清秋以大拇指和食指掐着洛冰河的下颚，像打量猪肉似的将洛冰河脸颊左右抬起、反复看上几遍，冷硬开口：
“责打刑罚，你我都报复过彼此。你拉我出来时说要‘一笔勾销’，本尊今日应下，自此不会再提。”
“至于推你下深渊，以你的聪慧应当知晓，留在上方才是十死无生。本尊为你谋上一条活路，还要被你怨恨辱骂，才是真可怜。”
看着张口欲言的洛冰河，沈清秋手指发力，将他下颚骨掐开。看着因颌骨受力而张开的红唇，沈清秋略微低头凑过去，极快的触碰一下，将身形拉开。
洛冰河骤然间怔愣不已，脸上瞬间爆红，搭配上之前故作的无辜委屈，一张精致芙蓉面终于出现崩裂。
沈清秋即便是脸颊染上热度，手指忍不住发抖，为之后的谋划硬是逼着自己咽口唾沫，将带着颤意的声音平稳送出：
“逢场作戏、玩弄人心的本事，你这小狼崽子怎比得过为师。”
“你认为本尊欠你良多，生出怨恨。那么本尊便还你一次，此间事了，你我恩怨两清。”
说罢，沈清秋当即翻身下床，整理好衣物就走。
灭门之仇，只有灭对方满门才会尽兴；
折辱之恨，只有千百遍偿还才算满足；
那有什么一笑泯恩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算平心中恩怨。
洛冰河，你折辱沈某一个月，又将沈某踩入泥潭逼至自裁，也算勉强还你那七年。
你入无间深渊时灵力尽皆透支，沈某现在功力尽失，也算对的上。
今日一别，无需再生联系。
——
沈清秋离开了。
沈清秋在主动亲洛冰河后离开了。
洛冰河脑中空白了好大一会，被这样的消息砸了个晕晕乎乎之后，终于回神：
沈清秋脸上的桃花粉真可爱。
嗯，他应该是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去异世的事情。
该死的柳清歌拒绝‘洛冰河’进入苍穹山，要不然他就能光明正大跟在沈清秋身边，陪着他故地重游了。
他们世界的苍穹山怕是沈清秋不会想回，别管是记恨于苍穹的默不作声还是心怀愧疚，但异世的——沈清秋怕是进去就不愿意出来。
愁啊。
为什么另一世两人就可以手牵手遛弯，他只是想偷个香都难上加难？
算了，他先将沈清秋要他做的事情搞完，报酬都给了，洛冰河要是不干活，沈清秋下次绝对不给了。
夜。
洛冰河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遗失了半日的脑子终于转动——沈清秋说‘此间事了、恩怨两清’？
他过于震惊沈清秋主动亲近，从没想过沈清秋又要离开他！
上一次沈清秋主动说‘不走了’，结果却是死在他面前，这次……是打算作什么妖！
洛冰河从殿内出来时，抓着几位侍卫问询：“沈清秋呢？”
几位侍卫面面相觑：“仙长他……去无间深渊了。”
“没人拦？”
侍卫：“且不说您吩咐无需拦，沈仙长杀人如麻……属下，不敢拦。”
“可有留言？”
“仙长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折辱之仇已恩怨两消。无间深渊之中，他能出来算是命不该绝，出不来……也不劳您亲自动手。”
洛冰河：？？？！！！
沈清秋你这狗玩意亲了他就跑？
你这行为和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碎碎念——
??简单写一下狂傲冰九和自设冰九的不同。
??狂傲冰与狂傲九是仇恨、愤怒、性情暴虐、彼此算计拉满的，相当针锋相对、不服就干。
??自设冰与自设九相对来说缓和很多，大部分是两个人披着‘温情’的皮你来我往试探，主打一个暗潮汹涌和相互退让。
??——
??狂傲冰问狂傲九为妃为奴。
??狂傲九拎起剑就打：你怎么敢问本尊这种问题？劳资当然选择弄死你！
??狂傲冰：看来你选择抵抗为奴呢，那就打吧。本王将你镇压后，定会好好‘招待’你。
??狂傲九：大言不惭的小畜生，本尊今天便是燃命自曝，也要重伤于你！
??——
??自设冰问自设九为伴侣还是去地牢。
??自设九以为自己睡了自设冰，心怀愧疚的情况下‘本尊可以把修雅给你’，意思是自设冰可以选择弄死他。
??自设冰拒绝这个回应，并且威胁自设九：你不回答，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压你一次，所以赶快给答案。
??自设九：……劳资放着人不当，干什么要去地牢受罚？
??————
??狂傲九认为狂傲冰将自己当成替身，拒绝学习沈垣的温柔，要求狂傲冰立刻滚，哪怕是重蹈覆辙也在所不惜。
??“本尊什么时候与你睡过？与你同床共枕的另有其人，你莫要羞辱于本尊！”
??狂傲冰极为愤怒，关注点落在了‘你凭什么因为我没跟你睡推开我’，所以他的行动相当干脆狠绝：
??“没睡过？你都与谁睡过？本王今天便要睡了你，还要与你夜夜笙歌，将你里里外外打上本王痕迹！”
??——
??自设九点明自设冰出去后想向他‘讨温柔’的事实，要求自设冰转投他人，别在纠缠与他。
??自设冰很生气，但他生气的点在于：“我要的是你，别人能得到你的温柔，为什么我不行？我已经付出那么多，你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所以自设九的关注点就会转移到‘自设冰对他好是因为想要驯养他成为替身，还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糖吃，所以想要他也给温情出去’。
??——
??总而言之就是，狂傲冰和自设冰的底层逻辑是相同的，但他们表达方式差了很多。
??再加上狂傲九相当刺猬，半点委屈不受，更不可能去推测狂傲冰有没有‘隐情’，只想畅快淋漓的打上一架。
??所以狂傲冰九很多时候不是不能解开问题，是两个人都很容易情绪化，更乐意用简单干脆的干架来疏解不满。
??自设冰九这块要好一点，因为他们能‘状似平和’的聊天，会去分析对方想玩什么阴谋诡计，反而能‘清楚表达不满的那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