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丹后,再离开这里。”齐木指尖轻挥,阵纹如活物般在地面游走,最终凝成一道光墙将燕临溪笼罩其中。
在燕临溪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似乎总是这样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总在相似的困境里打转,完全不长记性。
他的智慧不知道何时才能像被巨石压着的小草一样,从石缝里钻出。
齐木并不在意他,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真的就只是单纯地将他困在阵法之中,没有给予任何的指引。
燕临溪凭借本能,在丹田的十二重楼上,铸就了灵台,将天劫气息与灵气一点点熬成灵液。
火灵晶在指尖化作齑粉,丹药在气海炸成光雾,金红色金丹在气海深处缓缓转动,像一轮初生的朝阳,将九道天劫淬炼成绕丹游走的金线。
十二岁的少年站在阵法边缘,淡紫眼眸像碾碎的葡萄汁,眼尾微微上挑,黑发用发带松松束起 —— 这副模样站在玄云山大殿,怕是连扫地的道童都能认出,这是文诛剑尊的好儿子。
强大的妖族化形后,生长速度便与人族一致,以便快速度过幼年期,抵达巅峰。天道不公,却也无能为力。
燕临溪的指尖触到阵法边缘,光墙便如晨雾般消散,露出外面早已荒芜的聚灵阵 —— 五年时光,足够野草爬满石阶,足够桃树结了五次果子。
他现在只想出去,“终于......重获自由了!”
玉符在掌心震得发烫。
伊介的消息像雪片般涌来,跟他的剑气一样简短但密密麻麻,“齐休已结丹”,“你错过了元婴秘境”“闭关中,可以打扰”“我告知门主你已闭关”......最后一条消息发来时,附了张模糊的剑穗留影 ——此刻正系在伊介腰间,在风沙里轻轻晃动,“已去前线,不必找我”
齐休的消息简短也如他的剑,“下山了,勿念。”
丐子的玉符空空如也,倒是齐木的消息跳了出来,“他被我绑去矿脉了,勿念。”附带的音像里,丐子扛着锄头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嘴里有股狠劲儿,眼里却总带着三分笑意。
秦鸣的消息躺在最下面,字里行间透着无奈,“基础探子网已布置完毕,经费告急。附:主子汇来的灵石已花完,下次请让他直接打给我,而不是过来打我!!!”
“剩下的工作,需要小主子找信得过的人来完成。”
燕临溪正抬脚,想往玄云山赶去,就突然从玉符中听见弟子焦急的喘息声收,“师叔!您可结丹了?”
“是。”
传信人语速极快,话里带着惊风,“东三千里,城主求援!无缺真人......”话音突然卡顿,像是被恐惧扼住喉咙。
“说清楚。”
“无缺真人的道心碎了!”弟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幼子夭折,竟屠了整个村落的孩童,现在抓了城主独子往您那边去了!”
玉符闪过冷光,情报如流水般涌入脑海:金丹中期修士......
燕临溪调整方向,伸展出自己的翅膀,躲进云群之中,疾驰而去。
玉符中又传来弟子的叮嘱,“执法队正在集结,师叔只需拖延......”
“知道了。”燕临溪截断话语,任由灵气在体表凝成护罩。他望着东方越来越浓的黑气,想起秦鸣说过的话,“九大势力共同组建的刀,只斩威胁到上层的刺。”
城主之子是人族血脉,而那些被屠的村落孩童,不过是轻飘飘的“天灾人祸”,所以事情才拖到现在去解决。
书上说,“道心破碎者,先屠所爱,再毁所憎。”
但现在看来明明是,“先失所爱,再毁其道,杀其所憎,殃及无辜。”
很快,他便看到了无缺真人。
破烂马车碾过碎石,车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城主的小孩趴在车沿,指尖戳着车板上斑驳的彩绘,大眼睛在暮色中亮晶晶的,“叔叔,这虫子长着灰扑扑的翅膀!是飞蛾吗?”
“是蝴蝶。” 驾车人握缰绳的手指骤然收紧,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会在春天飞向花海的蝴蝶。”
“你骗人。”小孩却摇摇头,发丝被山风吹得乱蓬蓬,“我见过蝴蝶!翅膀亮亮的,像娘亲的发簪就是蝴蝶!”
路边枯树惊起几只飞蛾,灰褐色的翅膀扑腾着掠过车辕。无缺真人看着它们消失在暮色里,忽然想起儿子最喜欢他亲手刻的飞蛾,孩子却总说是“会发光的小蝴蝶”。
误把飞蛾当蝴蝶,酸涩从心口漫上来。他猛地扯住缰绳,马车在山道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从腰间抽出佩刀,劈向树干,在木屑纷飞中,他仿佛看见儿子趴在案头看他刻木雕的模样,小手指着木屑喊 “下雪啦”。
每一刀都刻在了千万次既定的位置上。
城主的孩子兴奋地帮忙递工具,他的小手也是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削着木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孩子的笑声,任由自己幻听幻视。
“给你。” 无缺真人将木雕飞蛾递过去,小孩却突然蜷缩成一团,手指绞着衣角,眼睛盯着马车阴影处,“有、有个小哥哥在……我害怕。”
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那些日夜纠缠的幻象又出现了。街角玩耍的孩童、巷口卖糖葫芦的老伯,每一张脸都像儿子的残影,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别过来!” 他对着虚空嘶吼,声音却在颤抖,“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叔叔不哭……”小孩被吓得躲到马腹下,睫毛上凝着泪珠,“我不过去。”
无缺真人看着那张小脸,蹲下身,指尖轻轻擦掉孩子脸上的灰尘,“不怕,是叔叔在跟风说话呢。”
小孩这才乖乖地进了马车里。
燕临溪收起翅膀,贴着车板滑入阴影,血影楼的隐匿服在接触马车的瞬间融入木色。掀开帘子,莲池的水汽便扑面而来。睡莲花瓣上沾着白天的阳光,楼阁的飞檐挂着风铃。
马车内部居然是一个扩展的空间,远处还可以见到几栋楼阁。
暮色从车帘缝隙渗进马车,在无缺真人脸上织出蛛网般的阴影。他盯着壁上摇晃的青衫,衣摆处还留着满儿爬树时扯破的口子。喉结滚动着吐出破碎的音节,指尖在空中划出虚虚的弧线,仿佛要抓住某个看不见的衣角,“满儿... 你瞧,爹给你留着...”
角落里的铜铃突然轻响,无缺真人猛然转头,满儿总说铃铛响起来时,蝴蝶就会从纹路上飞出来。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他踉跄着扑向铃铛,却在触到的瞬间僵住,指尖停在离铃铛三寸的地方,像怕惊飞了什么易碎的幻影。
“满儿,满儿,是你吗?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