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姬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对了,沈大人,下次见面,记得叫我姬塔主,那劳什子的公主,我不稀罕。”
说罢,她像是失去了支撑,软软向地上倒去。沈和正快步上前查看,只见她衣服还在,肉身却化作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木偶,正在衣领里冲他傻笑!
沈和正万万没料到姬漓有此一招,顿时又惊又怒:“姬漓!”
韩府门外,一个被人丢在路边草丛里的小木偶忽然眨了眨眼,随后翻了个身站起来。还好天光还没大亮,否则这一幕要是被过往行人看见,非要闹鬼故事不可。
只见那小木偶站直了身子,抖了抖脑袋。一阵白光闪过,原本小木偶在的地方赫然站着姬漓本尊。她心情似乎很不错,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袖子,正欲抬脚往韩府正门走,却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一低头,一团马粪蛋被她踩了个正着。
这马粪蛋也不知在这里几天了,风吹日晒之下一踩就化为了齑粉,但姬漓还是很膈应。她嫌恶地在旁边砖地上蹭了蹭鞋底,走到了打瞌睡的看门小童面前:“喂,你。”
小童原本支着脑袋,正在一下下地点头,听到她的声音清醒了不少,一抬头看见主人家抓到了自己打盹,顿时慌乱地站了起来:“公、公主!”
没想到姬漓居然没生气,而是和缓道:“门外墙根里的草丛好久没清理杂草了,你有空拔一拔。”
小童顿时直起腰杆:“好、好的!”
姬漓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后自己推门进去了。小童揉了揉眼,奇怪地咕哝:“唉?公主不是不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姬漓进门之后,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原本韩玉青住处的方向,才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刚踏上那两侧种满芍药的石子小径,正在和其他宫女聊天的丹桂就注意到了她,惊讶地迎上前来:“公主!您回来了!”
丹桂和她算是半个家人,私下里不怎么讲究礼数,拽着她的衣袖前后看了一圈,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公主没事就好!公主,奴婢夜里给您添香,结果您却不在房中,可吓死奴婢了!”
姬漓笑盈盈道:“玉青出了事,我心里不好受,所以出去转转,没叫上你们,叫你们担忧了,抱歉。”
丹桂看她神色,心说这也不像心里不好受的样子啊。但她没把话说出口,只道:“公主心情再怎么郁结,也不该黑灯瞎火地出去散心呀。夜里什么人都有,多不安全。”
姬漓微笑点头,再三发誓自己绝不再犯,丹桂这才放过她,推着她回屋里洗漱打理。路过刚刚交谈的另一个宫女时,丹桂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吩咐她道:“你去同宋将军那边说,公主没事,就是心情不佳出去走走,现在已经回来了,叫她们别费心。”
走在前面的姬漓忽然顿住了脚,回过头来:“你说,你告诉了宋安澜?”
丹桂看她脸色,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噤:“对……对啊,当时奴婢见公主不在,被褥又凌乱,还以为公主出了事,一下子慌了神,便……便告知了宋将军帮忙找人。”
“宋将军……”姬漓思考片刻,也不知想出了什么,低头一笑,“没事。你去找她说吧。”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姬漓和颜悦色道:“走,咱俩回去吧。我可是有点困了。”
丹桂见她神色无异,疑心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好!”
姬漓微笑起来。在丹桂看不见的地方,一根银丝悄悄地钻进了她后脖颈。
而不远处的镇北侯府,顾岁寒忽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这一喷嚏惊动了正在自己院子外面搬行李的姬昀。他看了顾岁寒一眼,欲盖弥彰地换了个位置,试图让她注意不到自己。
宋安澜有事已经回自己院子那边了。顾岁寒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抽了抽嘴角,高声道:“姬将军!”
这下姬昀不能掩耳盗铃装作没看见了,只好又重新绕了出来:“顾执棋还有什么事吗?”
顾岁寒和颜悦色:“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在下只是忽然想起来,先前我说,能通敌的只有知道姬氏传承具体内容,而且知道落棋阁位置的人。在下事到如今才想起来姬漓此人是因为在下刚刚知道碎曦传承一事,那姬将军是为什么直到如今才怀疑到姬漓头上的呢?”
这话有点把烙铁往别人伤口上戳的意思。姬昀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我……我……”
顾岁寒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姬昀百般纠结,最后才痛苦道:“我……我原本以为她是不知道姬家传承的事的。”
顾岁寒差点没把手里的展锋掉到地上:“她不知道?”
一个同样姓姬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家族所传承的使命?
姬昀半死不活地捂着脸:“对……阿爹阿娘走的时候,她还比较小,刚刚到了会说整句话的年纪,所以他俩都没跟她说过。至于她长大以后……我和阿泠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告诉她。”
顾岁寒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
“因为……”姬昀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半晌,他苦笑了起来,抬起眼直视顾岁寒,“执棋,你该不会觉得,把剩余的人生和一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却又不得不倚仗的凶剑绑在一起,是什么幸运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