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骤失主帅、奇袭突至,本来胜算渺茫的战役就这样被宋安澜奇计频出、又稳扎稳打的一套组合拳逆转为了一场大胜。从去年的这时候算起,北周失了夫人又折兵,监军的皇子死在南盛不说,在战场上也没能讨到半分好处,一代名将邓飞英重伤,一条腿落了瘸症,之后不久就告老辞官了;最为精锐的前锋飞英军也在邓飞英的接-班副将盲目的指挥下折损了大半。相比之下,南盛这边宋酿的失踪,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微乎其微了。
毕竟江山代代人才出,她的接-班人、自己的亲妹妹宋安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史官们用最浓重的笔墨、最赞美的口吻来称颂这位新的战神。雪窝在的那片山脚下的雪原被命名为安澜原,那场战役被命名为青安战役,北安军也正式更名为定北军——这也是宋安澜晋封侯爵的封号。
终于,三月初六,宋安澜终于平定了军中一干事务,经过漫长的行军,班师回朝。
那天早上,临安城的百姓们都上了街,拿着花篮,在道两侧挤挤挨挨地,等着他们新的守护神经过面前。
值得一提的一桩雅事是,那年春天来得早,临安城及郊外早就是一片花海。即便如此,为了迎接大军归来,临安城里的妇孺也早了好几日出动,将附近的花树采摘一空,甚至有人为了一树开得很漂亮的玉兰大打出手,可见百姓狂热。
金吾卫全军出动,却也还是难以控制住狂热的人潮。明明是初春的天气,人群里却不时有人中暑晕倒。孩童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朱雀街上乱得像菜市口,但没有人回家,所有人仰着头、张着嘴,朝着北城门的方向,等着看行军队伍出现在城门的那一瞬间。
不知等了多久,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了震颤。懂行的老人家说,这是大军已经近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最聒噪的说书先生都住了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街瞬间静了下来,手拉手充作人墙的金吾卫也伸长了脖子。
而在朱雀街边的酒楼上,最好的位置早已被权贵订下。谢停舟那时刚刚被姬泠劝下山,还没想好要不要随姬昀去镇西军,但也算是沾了光分了个位置。
他比楼下的百姓视野好,自然已经看见了蜿蜒的队伍,也一眼看见了队伍中,那个之前劝自己下山的,曾经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
为了通过朱雀街,长长的行伍五人一行,每个人都披着象征着得胜的猩红袍子,连胯-下战马都带着大红的锦花。队伍最前的自然是作为主帅的宋安澜,而姬泠和王逸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分列其后。
百姓们在看见军队的一瞬间就发出了如潮的欢呼声,落雨般的花瓣向将士们撒去。百姓们不认识什么万户侯还是平头小兵,也不知道军功有无,无差别地、平等地将那潮水般的花瓣播洒向每一个为了他们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过的英雄。
不过,越靠近宋安澜的人在百姓心目中还是有更加被偏爱的地位的。有好些姑娘盯着位置靠前的壮硕男子,净把花和手帕往他们怀里扔;宋安澜更不必说,怀里的花和手帕几乎要抱不下,还有个胆大的姑娘想往她马鞍边上的囊袋里塞金钗,把她吓得赶紧催马向前,拼着队伍整齐不要也没敢收这般贵重的心意。
但谢停舟对别的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在姬泠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因为顾岁寒是文职,所以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在整个镇北军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对这种突出有些许不适应,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坐在马上,脸上的僵硬的表情却出卖了她,让她显得十分正襟危坐。
不过很快,热情的百姓就将她淹没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收集着扔到她怀里的花,不知为何,那些花大多是玉兰之类香气浓烈的,她闻着花香,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随后姬泠轻轻夹击催马,追上了前面被一群小姑娘包围的宋安澜喊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谢停舟没听清,但他看见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没忍住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这场得胜的游行被推到了最高-潮。
宋安澜忽得一抖缰绳,早已通心意的战马一声长鸣,加快了脚步。姬泠和其他几个部将紧随其后,这几人竟是在这汇聚天下繁华的朱雀街纵马奔驰了起来!
以往班师回朝时没有这般盛况,但这并不耽误百姓们跟着兴奋地欢呼。花雨不要钱似的撒了下来,宋安澜朗声长笑,酒楼上的歌舞班见状也开始奏乐起舞,唢呐声一飞冲天,连丝弦声都被压下,葡萄酒、椒柏酒洒落一地,舞姬血红色的罗裙被沾湿,酒香随着旋转充盈所有人鼻间。
姬泠扯下了肩上披的红袍,抓在手上,高声喊:“大盛长安,陛下永昌!”
言罢,她手一松,像放飞了一个愿望一般,让那袍子随着风飞向高空,随后长啸一声,夹腹催马,朝着她的主帅追去。
那袍角掠过谢停舟伸出的手,飞往无穷的天边。谢停舟没有注意到,而是愣怔怔地看着姬泠远去的背影,先贤的诗句就这样出现在他心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而他的少年,就这样追着春风远去,将那清瘦却坚定的背影深深刻印在了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