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啊,”万嘉旅说,“我说的话就得算,你说的就不能算?你打呗。”
“那你说要在这里生孩子,”纪榆在吊起来的小锅里放方便面,“也能算吗?”
“我脚痛,不然我就让你在这里生。”万嘉旅说,“有什么呀。”
“我生?”纪榆仰头啊了一声,篝火在他的镜片上跳动,“我的脚不痛。”
“什么意思啊你?”万嘉旅往后缩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吓人呢你。”
万嘉旅想了一下纪榆应该也不会,这个逼从前就笨得要死,他那脑子懂什么呀。
“什么都不会你在这吓唬谁呢?”万嘉旅说。
“当年你送我的手机摔坏了,我去拷贝东西,几个G的小说漫画电影,”纪榆拧眉问,“不是你让我学习的吗?”
“我不跟你说这个了。”万嘉旅盯着锅里翻腾的面条,“你弄好没有,端过来给我吃。”
“马上。”纪榆搅和着面条,“当时车祸很严重吗?”
“车被撞报废了。”
“你手现在有影响吗?”纪榆问。
“本来没影响,被你打了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万嘉旅说。
“我打的没影响,最多让你痛两天。”
“你真的有毛病,”万嘉旅说,“我现在都弄不清楚你为什么打我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打我是因为我当年狗狗搜搜的举报你那些事儿。”
纪榆又不说话,煮熟的土豆叫他吃。
万嘉旅嫌弃地看了一眼,“我要吃方便面呀,谁要吃这个。”
“你只能吃这个。”纪榆蹲下来,“听话。”
万嘉旅的眉毛动了一下,“兄弟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完了你让我吃土豆,你没事儿吧你?”
“嗯。”纪榆剥着土豆皮,“你就只能吃这个。”
万嘉旅瞄着还在煮的泡面,又看了看纪榆,闹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把拽过眼前的土豆,没滋没味的干巴巴吃了一点儿,可能是今天没打架,也可能是到第四天二人都开始冷静下来了,看着破了一个洞的天这会儿又瞧着要到晚上了。
“纪老师,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万嘉旅问。
纪榆的手电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时候亮了,这儿也没什么柴油发动机之后累能供电的设备,且整个电线都耷拉在地上,烧焦了一大截明显已经短路。
“你看,”纪榆用手电指着,一束光打到顶樑上,“这一块,再来一次撑不住,两侧的石头都会往中心翻滚,堆在咱两头上,哪怕是来破拆都得很小心,得先探清楚我们里面的情况,最好的是,”纪榆的手电指到北面的一侧,“从这儿破,这儿的墙还算完整,砸下来也不会将整根柱子压断。”
“那他们来了你跟他们说呗。”万嘉旅烤着火说。
“那我要是比你先被砸死了,你自己也得说。”纪榆关闭了手电筒,“记住了没。”
“啊,烦死了。”万嘉旅说,“别说这种话,我害怕。”
纪榆轻笑了一声,“出去了,打算干嘛呀。”
“喝酒去呗,醉生梦死,”万嘉旅的口气淡淡的,“灯红酒绿,寻欢作乐。”
“嗯,”纪榆给他剥第二个土豆,“做好安全工作,每月定期体检。”
万嘉旅疑惑地瞧着他,又嘶了一声,“你有毛病吧,你在这指导我呢?”
“一点小建议。”纪榆撑着手站起来,“早点休息。”
“我还以为出去了你要跟我谈恋爱呢。”万嘉旅仰着头揶揄,“长大了啊纪老师,知道万哥只是年轻时候路过了略有姿色的纪老师,攀折了一下。”
“嗯,知道。”纪榆微微颔首,搅着面前没有盐味的泡面,“跟您学习。”
“说的什么呀,”万嘉旅忽然笑起来,“当年教你的话现在都还记得呀?”
纪榆在还未出学校的时候就遇到了万嘉旅,其实学校相对整个复杂的社会来说已经单纯得多,也因为有些奖学金是全覆盖所以大家都好像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纪榆第一次看到真相或者说社会真相的时候是万嘉旅,他不太能相信他心里万丈春光的人忽然烂掉了,当年他哪怕心被剜成一片片但是依然不等他喘息就要去科研跟实习。
做实验要是要掉眼泪的话显微镜会看不清。
他缝合时要是手一直发抖会握不住缝针刀。
集采手套会过敏手背又痛又痒跟心没两样。
到后来他绕过万嘉旅再看社会的时候,他看见别的学校延毕的学长小论文得不到正向的反馈无数次怀疑自己,优秀的博士学姐也会因为在学习冠脉介入的时候被主任臭骂哄下手术台,她在角落掉眼泪。
似乎身边的每一个人曲折废弛难以尽述,能量消耗到只能下干巴巴的躯壳时,连借试剂被拒绝这么小的事情都会被放大很多倍。
他在那时候猛然发现,万嘉旅曾经拦在他的前面,捂着他的眼睛,试图无痛地送他去远方。
天才在这个行业比比皆是,但是他好像能记得万嘉旅跟他说,「如果被拒绝,是万哥面子不够大而非你不够优秀」的时候,就容易在任何时间地点眼球发涩。
纪榆一直都没觉得万嘉旅离他有多远,他的社交能力诚如他所说,明白不了绕圈的话的意思,他上台答辩或者是发表解说的时候都需要戴上平光镜,看不清楚下面的人对他来说会舒适得多,这也是万嘉旅曾经教他的。
他活的越久,万嘉旅就在身边越久,他嫌弃的洗发水,他说咬人的青梅糖,开车的时候万教练还在身旁,让他焦躁的论文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讲。
他一夜一夜的失眠,心湖上的烈火秋千烧了一千遍,原来时间能烧掉的都是他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