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旅看着他的脸,实在搞不懂他怎么会这么呆板又这么下流,他的指尖滑过纪榆的下颌,轻声询问,“纪老师,我不在时候,你...”
“是想的我吗?”
纪榆还没说话,万嘉旅按着他的头点了一下。
“你好流氓啊,你就这么想我的啊?”万嘉旅说。
“不过也算了,”万嘉旅嘿嘿一声抱住了他的脖颈,沉沉地说,“我也想你。”
二人在深夜随便对付了一些中午根本没怎么动的菜,吃完之后万嘉旅说,“你看你的书去吧,别管我了。”
这书桌自然比自己之前的舒服了不知道多少,他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文献,沙沙的翻书声像悦耳的白噪音。
万嘉旅的沙发被他拉过来,他的头靠在纪榆的腿上看手机,不想发出声音所以看得是海贼王的漫画。
他躺了一会儿似乎还不满意,跨坐在纪榆的身上跟他抱在一起在他的脖颈处继续看。
他们没有说话,似乎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纪榆安抚着他的后背,如海的文献在这个时候似乎也不再烦躁。
“纪老师,你一天到晚都在研究什么呀?我看不懂。”万嘉旅迷迷糊糊地说,“你跟我讲吗?”
“就是...我比较喜欢的课题,关于人工视觉的,简单来说,就是在脑子里植入一个芯片,视觉中枢就能产生人工视觉,未来可能会落地。这个芯片植入视觉皮层,就是脑子里处理视觉信息的地方,然后可以用特殊的眼镜捕捉到图像,转化为信号,但是这个虽然有潜力,但是涉及到很多问题...”纪榆把人抱在怀里,用膝盖颠了不让他掉下去,“会不会很枯燥?”
“没有,”万嘉旅笑了一下,“你不嫌我没脑子就行,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万嘉旅听了半茬,窝在纪榆的身上,“纪老师,可是我好废物啊怎么办,书也读不好。”
“哪有。”纪榆看着怀里的人,“你只是没有你找到你喜欢的。”
“你连我的份一起读了吧。”万嘉旅说,“最好快点做个厉害的大夫。”
“纪老师,”万嘉旅有点儿要闭眼睛了,“读书苦吗?”
“没有。”
“纪老师,”万嘉旅带着鼻音说话,“那你苦吗?”
“没有了。”
“那怎么还是瘦了呢...”万嘉旅说话都要睡着了。
“...还好。”
“是在焦虑吗。”
“.....有一点。”
“焦虑都是找屎吃,”万嘉旅换了一边挨在纪榆的脖子上,“以后,如果...还有觉得很难的时候...嗯....”
“纪老师,所有的上坡都会累。”
万嘉旅摇晃着脚,“我好困,可以就这样睡觉吗?”
纪榆捏了一下他的脚,不是特别冷,“睡。”
他往纪榆的肩窝里拱了拱,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等他的呼吸平稳,纪榆将他抱着放进被窝,他有点儿意识一样抓了下纪榆的手腕,他还是没忍心在万嘉旅在的时候去读那该死的文献。
他抱着人,在纱帘被风吹开的时候,看见了树梢后的圆月,月亮不会再被钢筋残忍的切割,它圆满地落入纪榆的眼中。
——
纪榆在夜里偷偷翻了那个外国人的朋友圈。
他今天白天发了一张朋友圈,三男一女,唯一的女孩子是一个绿色短发的女孩儿。
他可以确定,这是万嘉旅的初恋。
她笑得灿烂。
外国人的上一条朋友圈就在本来约定要来那天,他说,狗贼去找了初恋,万嘉旅还在下面骂了他。
他说的就是万嘉旅。
他到底去了吗。
纪榆的胸腔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就好像他问了,他们之间就要结束了一样。
这像一个雷区,只要一打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无法收回,血液会停止供养,世界会变得瘦弱,好像纪榆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纪榆垂着头坐在书桌面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万嘉旅醒了,他往纪榆的怀里蹭,“干嘛呢,纪老师看什么这么出神?”他睡醒惺忪,声音发哑。
“没什么。”纪榆垂着眸子看他,“饿了吗?”
“没。”万嘉旅闭着眼睛,“感觉你有心事。”
“有一点点。”纪榆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什么?”万嘉旅啵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是医院的事儿吗?”
“不是。”纪榆最后还是问了,“你...下午说,你好好谈的只有一个,我...”
万嘉旅忽然笑了,“又开始醋了啊纪老师。”
“你...能跟我说说吗?”
“这东西,”万嘉旅说,“你一肚子心事的,就这事儿?”
“嗯。”
“说倒是能说,”万嘉旅睁开眼睛说,“喝点儿啊?”
犹豫了一下又说,“算了,你明天上班,我还得开车,不喝了。”
“想听听,你不愿...”
“有什么呀,简单的很,”万嘉旅仰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那会儿我妈没了之后我就没人管了,没事儿干,上网,天天上到大半夜,那天晚上上完网出来,下雨我有点饿了就去吃炒饭,吃炒饭的时候就碰上了,那会儿她好像回国吧,完了我半夜打车想去看看我妈,结果那些开出租的一听我要去陵园就不肯拉我了,还骂我呢,这姐姐就是那会儿来的。”
“比我年纪大,陪我去看我妈,买不着花,她偷了别人家的盆栽,”万嘉旅笑了一声,“他妈的还说是什么优秀学生会几国语言家里大教授,带着我去偷花送我妈,没香,她给我妈点了根烟,说一个意思。”
纪榆也不说话,万嘉旅睁开了眼睛看他。
“我还想听。”
万嘉旅就开始笑,“然后后来我碰上她,她在街上画画,丑的十块,帅的一百,非得说我帅,叫我给她开张,完了开张了高兴了,送了我一瓶酒,我俩没杯子,这大姐拿把匕首切了个矿泉水瓶,说干杯,完了喝酒了啊开不了车了,就去打游戏机,跟人吵起来了,我俩跟人打了一架就跑了。”
万嘉旅在这个时候冷嗤了一声,“这大姐牛啊,去夜市摆摊,让老子给她干活儿,卖臭豆腐,又说我太闲了给我找工作,让我去鬼屋扮鬼,我还让人打了一拳,工资一分钱没拿到,还赔出去好几千,反正后来。”
万嘉旅叹了口气,“后来她就跑来跑去,反正,就那么就没了。”
“没了。”万嘉旅看着纪榆。
“你...是不是以前,很喜欢...”
“啧,那不是年纪小吗?”万嘉旅说,“去他妈的,人都找不到,谁脑子有毛病跟她好啊,一天心都吊在嗓子眼,那杀手杀我一枪打过来发现嘿嘿我心都没在那。”
“你...”纪榆有点儿想问,你的心会为我吊在嗓子眼吗?
万嘉旅喝了口水,看着纪榆,“怎么了纪老师,看起来这么伤感呢?”
“嘉嘉,”纪榆把他抱在怀里,水杯都翻出来不少水,撒在床上,纪榆闷在他的肩膀,“我是不是很无趣。”
这问题倒是把万嘉旅难住了。
说有趣,那纪老师这样子跟有趣也不挂钩啊?
有无趣,那现在他这模样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万嘉旅垂下眼皮,水杯现在也没地方放,他蹭了蹭纪榆带着耳钉的耳朵,在他耳边说,“纪老师,你让我觉得安全,而且,我觉得我。”
“真的爱你。”
纪榆的轻声的气息都在发颤,碎开,他用力地抱着万嘉旅,他想说他也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没资格。
“纪老师,你怎么了?”万嘉旅问。
“没有,”纪榆闭着眼镜,连镜片都潮湿,他抱着怀里的人,“嘉嘉,我...”
“说呀。”他在怀里软软的。
“我想一直给你做饭。”
“...笨蛋。”
他按灭了灯,在夜里万嘉旅哼着什么不知道歌词的曲儿哄着纪榆睡觉。
这不太常见,一般来讲都是纪榆哄着抱着他睡觉。
很好睡,就是睡醒了不高兴。
因为他走了。
他心里一顿失落,他早上起不来,下午又贪睡,一个昼伏夜出的动物确实适合大半夜独自开车。
纪榆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他应该在开车。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醒了啊我的纪老师。”他似乎叼着烟,口齿不清。
“嗯,你到哪了?”
“刚走没一会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万嘉旅问。
“就是醒了。”
“怎么啊,舍不得我啊?”万嘉旅调笑。
“嗯。”纪榆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跟我说。”
“哎呀异地恋好苦呀,”万嘉旅开始发牢骚,“半个月只能见我的纪老师一次诶。”
纪榆说不出来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的话,“嘉嘉。”
“嗯?”
“我...”纪榆又开始舔嘴唇,他垂着眸子,指尖摸到万嘉旅残留的被单温度。
“说呀。”他那头似乎换了火机。
“想你。”
“就这点屁话弄得跟要登基似的,”万嘉旅笑了一声,吸了一口烟,“我也想你。”
“忙完了...”
“嚯,你们那有忙完的时候?”万嘉旅说,“你好像在那许愿呢。”
“你有什么愿望吗?”纪榆低声说,“就是...我可以实现的那种。”
“我?”万嘉旅笑了一声,“我就这种心想事成的富二代能有什么愿望啊。”
他愣了一下,又说,“非得说的话...”
纪榆竖耳听。
“多年以后,还能跟你一起睡觉。”
纪榆的耳骨都开始发烫。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确信不是在做梦,他在沉默里踌躇许久,似誓言一样说,“会的。”
纪榆躺在床上,他的指尖在嘴角流连,他看着完全不同的宿舍,暖色的灯光下他在也不用在那个这个季节会漏雨的房子里读书,似乎再也不用因为求学的机会而在深夜迷茫,有人为了他画了图,有人为他举着旗,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只是做好他自己想做的事。
他有点简陋,他有点着急。
纪榆沉进全是万嘉旅青苹果味道的被窝里,他在此时想起从香辣虾打工店万嘉旅把他接走时车上放的歌,这曲子万嘉旅偶尔会哼,但是他总是想不起来,今天他又哼了一次。
那首粤语歌的歌词当时被烟盒遮盖:
于某次闲话,听闻你餐点童年及理想。
到夜灯打烊,手机满电不想送你归家。
浪漫的大戏开场,付出换亲吻作赏。
无量爱化万般苦,烛光灭了见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