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薄的绸衣上透着斑斑点点的红梅,透过屏风亦清晰可见。那是她因服用“断息散”后引发的重症,据闻昨夜呕血厉害。
司马彦的清眸不由得垂下,不忍再视。
端木云颐闻言不禁陷入沉思,究竟是谁人递给了汤婆子这张没有番红花蕊及至亲血做药引子,不要命却致命的九转还魂丹为辅方可的续断汤方子?
此时也容不得细细追究,汤婆子是先皇拨给自己的暗卫,此时安插在荣府自然有她的周到以及用处。
闻鹊斋地处荣国公府的北面,院落阴湿冷郁不利于修养,亦不方便每日服用蛊液维系易容术。
不多日,端木云颐便找理由搬回西跨院了。
搬回西跨院章华阁修养多日后,很快已能下床行走。
端木云颐倚在章华阁的云母屏风上,指尖抚过鎏金暖炉的蟠螭纹。泥炉内煨着的雪参汤腾起袅袅白雾,将轩窗外那株枯木桃枝氤氲成水墨残影。
她忽觉掌心温热,自那日呕血昏迷后,这是第一次触到暖意。
“殿下当心夜风。”祺嬷嬷捧着缠枝莲纹斗篷追来时,端木云颐已赤足踩上青玉砖。寒意顺着足弓攀上脊背,却在触及心口时被朱砂痕灼成暖流。
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新染的鸦青鬓发,发尾却有一缕褪不去的霜白,恍若雪地里蜿蜒的墨痕。
夜深,章华阁。
司马彦翻窗而进,惊醒了床榻上的人。
“谁!”端木云颐惊呼。
“是微臣。”司马彦呆在床边,连忙解释。
“公子还惯会走捷径的,下次请不要破窗而入。”
“断息散的滋味如何?”司马彦轻笑,不知为何,突然攥住端木云颐的手。
“说得公子你也想尝尝似的。”端木云颐反手扣住司马彦的腕间,将手抽回。
司马彦指腹的薄茧刮过端木云颐,激得她左肩的情蛊骤醒,抬手间撞倒了桌上的药盏,“哐啷——”一声骤响,泼出的汤药在青砖缝里化为湿泥。
司马彦突然抬手,指节骤然扣住她后颈,力道却泄在与她的双眸对视的瞬间,“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想马上见到你。”
他冷硬的气息裹着断息散的苦杏味,混入端木云颐衣襟间蒸腾的熏香,在屋内酿成醉人的鸩酒。
“你往我身上掺了情蛊粉?”他齿关碾过她耳垂,声音却比琉璃瓦上的冰碴更颤人。
“为何不说是你替我种的蛊。”端木云颐的嘲讽噎在喉间,司马彦突然咬破的舌尖血渡进她的唇齿间。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这情蛊要饮双生血,尝到甜头后的蛊虫在二人体内更加肆虐,在相触的肌肤下疯狂游走,将他们记忆里的星夜碎成胭脂色的雾。
跌落的汤药在青砖上绘成的湿泥突然沸腾,腾起的热气里似浮起一阵魅惑的氤氲。
更漏在此刻吞尽最后一滴水。
端木云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商茧,与记忆中三年前母皇被刺杀的伤口如此雷同,眉间不禁闪过一丝愠怒。
……
积雪堆到脚踝时,端木云颐已能独自走到廊下。
雨丝缠着丹桂残香坠入掌心,却在触及手掌时蒸腾成一抹淡香。
她望着回廊转角处飘来的宫灯,那抹孔雀蓝的光晕出了神。
而不日前,听闻一个汤老婆子在朱雀街上开了一家专卖胭脂水粉,以及教人化妆的铺子——“朱颜阁”。
桑知在主子面前又口无遮拦道,“主子留着汤婆子的小命,缘是有这么大的活等着她去干呢。”
祺嬷嬷四下瞅了几眼,屋外的几个小女婢都似置若罔闻,这才狠狠盯了她一眼,道:“你又在殿下面前瞎说八道什么。”
“无妨,下次再有机会本宫定会给你也派个大活。”端木云颐挑挑眉,戏言道,“不知北境还有哪个部落需要和亲,本宫可以亲自为你拉红线。”
桑知这才吐着舌头屏住呼吸,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
朱雀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匾额上“朱颜阁”三个字已渗出氤氲的湿气。
柜台里,端木云颐正用银簪挑开螺子黛的珐琅盒。
铜镜里映着张陌生面孔,远山黛被化作了柳叶眉,眼尾刻意点上三颗小痣,这是朱颜阁老板娘“啊芜”今日的皮相。
“东家,礼部侍郎夫人到了。”侍女阿芷挑起珠帘。
“请夫人上座。”颜芜笑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正盛。
“都说啊芜姑娘的妙手能描返颜妆。”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叩在妆匣上,惬意地敲着。
端木云颐蘸着玫瑰膏,在她胸前替她描绘心上人的名字,“不知谁家儿郎能得夫人如此垂怜,竟能把名字给绘于此处。”
侍郎夫人面露羞色,只轻描淡写地夸这名字旁边的花纹描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