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的手,修长、纤细、苍白,瘦得几乎浮现出青筋,又布满了伤痕。
十年。
十年之后她也就二十八岁。
不过,她真的能活到二十八岁吗?伏黑甚尔有些想象不出来她长大之后的样子。
这个小公主哪怕就在他的眼前,就在呼吸着,也好像要马上跳进大海化成泡沫一样虚无。
说不定她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他摸摸她的头,这次动作温柔。
她蹲在原地任他摸。
“百穗。”他叫她的名字。
他很少这么叫她。
大小姐、公主、小鬼、金主、笨蛋、小妹、教主大人、胆小鬼……
他更经常这么叫她。
可是她明明有个很好听的、像麦子一样的名字。
“嗯。”她轻轻地应声。
“我会的。”
我会照你说的做的,所有事都是。
原先我以为只有跟在你身边才有可能幸福,可是现在,我竟然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真可笑。
“如果我真的有幸福那种东西的话,它也不在这儿。”
“那么就去找吧,甚尔。”她抬起头,望着他。
“去找。”
“甚尔一定能找到。”
“……”他忍不住笑,牵起嘴角的竖疤。
“好。”他点点头。
“至于那两个小鬼,你和他们说我死了就行。”
“为什么呢?”她黑色的眼睛装满了困惑。
惠,难道不是你的妻子带给你的礼物吗?
他们对视着。
最后伏黑甚尔留下一句难懂的话。
“因为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百穗反而笑了。“好。”
是啊,他已经死了。
她让伏黑甚尔离开咒术界,可是她自己却要留在咒术界。
这代表着分别。
他们下次见面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后,也或许他们这一生都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从现在开始,他们将向各自的人生走去。
于是他们继续对视着,进行着他们最后的对视,把彼此印在记忆里。
一分钟后,她把帐解除,没有说再见,没有打招呼,没有告别,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那间房间。
转身出门,她把门关好,倚着门,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一身冷汗,有些站不住了。
五条悟默默地扶住她。
她朝他露出苍白的一笑。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什么。百穗缓了一会儿,直起腰,与五条悟手牵手。
“送出去了?”五条悟问她。
百穗摇摇头。“钥匙收了,银行卡没收。不过这样也好,我把钱给小惠和小津美纪存下来。”
“有我在呢。”
“那不一样。”她摇摇头。“这笔钱就是小惠和小津美纪的,和你的不是一码事。”
“诶——百穗分的还真清楚啊。”他感叹了一声。“可是给小孩子这么大一笔钱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是别的小孩那当然不好。但是因为是惠和津美纪,所以没关系。”
五条悟微笑着。“百穗你似乎……对他很好。”
“嗯,因为他也对我很好,他于我有重恩。在盘星教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之后也是,他救了我好几次……”百穗说着说着反应了过来。“悟,你吃醋了吗?”
“不,没有。”他飞快地否认了,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你确定你没有?”百穗走到他前面看他。
“真的没有!我可是很大度的。我知道,他是你的家人,对吧?”他插起腰。
“那你现在是什么表情?”百穗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我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呃……你们两个三观相当地不同,为什么会相处得那么融洽?”
百穗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
五条悟也有说话委婉的时候啊。
“你是想说,我是一个接受不了随便杀人的人,为什么不会因为他杀人而责怪他吧?”
“嗯。”五条悟点点头。
“怎么说呢……如果有一个正义使者在,那么面对一个乱杀人的人,按道理说是让他承受与那些罪孽差不多重的惩罚才行。对甚尔来说,死不算是一种惩罚。”
“可是,我有听到你对他说的话诶。你不是希望他找到幸福吗?这是在说谎?”
“不是。我是真心的。因为我刚刚有说过,那是正义使者做的事,我没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我希望他去寻找幸福,既是出于我的个人私情,也是希望他不再制造新的罪孽。”
“哦——”五条悟点点头。
“而且,那可是天与咒缚。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收服他,让他用行动为自己赎罪,或者利用天与咒缚对这个世界做一些有益的事,或许比让他带着罪孽死要有意义。”
事实上,在他们在盘星教的那段时间,伏黑甚尔没有杀过不该死的人。而且他还能保管天逆鉾,在必要的时候杀死夏油杰。
百穗虽然这样想,但也知道这么说五条悟会不高兴,所以就没有说。
“喔——听起来确实有道理,但是这种家伙,谁能收服他?”
“可能是伏黑惠。不过,也不能排除夏油杰——如果他能成长起来的话。当然,突然出现一个其他的有才能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五条悟有些惊讶。“杰吗?我可真是想象不出来。”
“这只是其中一种微小的可能而已。”百穗摇摇头。“最大的可能其实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收服他。毕竟他是一头野狼。”
五条悟捏捏她的手。“嗯……其实你做得到吧,百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