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石看了谢渊交上来的经义,脸色稍缓,又看向柳东林:“你的呢?也要我请?”
柳东林哪敢说自己写来写去换了好几版,就是不敢交。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随手抽了一版递过去,垂着头等骂。
哪知陈柏石看了,却突然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今年县试推迟到了三月,明日便要截止报名,五日后开考,你们两个今年就下场去试试吧。一会儿收拾收拾,跟我进城报名去。”
谢渊猛地抬头看向陈柏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转头去看柳东林,见他亦是一脸呆若木鸡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
“先生......要我与东林二人,参加今年的乡试?”
陈柏石皱眉:“不就是去做几道题,至于把你们两吓成这样?”
柳东林急道:“可是先生,参加乡试要廪生作保,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上哪去找人?”
陈柏石无语:“观尘那小和尚日日跑来跟小桃两个叽叽咕咕的,他不是说那冯教谕日日在香山寺里呆着吗?还用得着去哪儿找什么廪生,一会儿直接将他一同拉去不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哪有那么多废话,平日里让你们多解几份经义就愁眉苦脸的,现在知道着急了?你们俩若是连这小小乡试都考不过,日后在外边可千万别说是我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人!”
陈柏石当机立断,一锤定音,就这样非常随意地宣布了这件事情。
毫无心理准备的谢渊和柳东林两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他们不知道一般人去参加乡试都是如何准备的,但起码应该不会像他们这样,随口一说就定下了。
仿佛那改换门庭的机会就像是去集市买菜,想要什么给钱就行。
柳东林天塌了:“我从前那个书塾的徐先生,他二十八岁下场,考了二十几年,才勉强考中,如今咱们才读几年书,先生就要咱们去考个秀才回来,阿渊,我莫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打我一巴掌,我得赶紧醒过来……”
谢渊哪里顾得上他,心里的慌乱不比柳东林少。
他已经答应谢濂,日后要将重心放在家中产业的经营上,可他犹豫了好几日,都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柏石提起。
如今他突然要自己和东林去参加乡试,谢渊为难之下,心中更多的却是期待。
他坐立难安,在庭院里徘徊不前,眼看陈柏石留下句“我回后院换衣裳,一刻钟后出发。”便离开了前院。
谢渊纠结再三,还是决定斩断自己的念想。
挪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后院,谢渊刚绕过拐角,一个脑袋就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唔——”
“哎哟!”
杨桃捂着头跳开,看到是谢渊,她又哒哒走上前,边龇牙咧嘴揉着脑袋,边兴高采烈说道:“山长刚刚说你和表少爷要去参加乡试,可是真的?”
谢渊捂着下巴缓了好几息,才能张口说话:“你怎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杨桃嘿嘿一笑,她一见陈柏石回来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就觉得不对劲,哪里能忍住不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你要是考过了,岂不是要成为太康县最年轻的秀才公了?”
杨桃陷入美好幻想:“那日后咱们家的门槛,岂不是要被人踏破了!老爷夫人一定很高兴!”
谢渊不知她对自己竟这样自信:“这话你也敢说,我才读几年书?”
杨桃板起脸:“有志者,事竟成!你还没去,又怎知考不过?自信才是最重要的嘛。”
“这不是我有志气,就能达成的愿望,而且......若是开了口,我怕我会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不甘心。”谢渊垂下眼帘,语气低落。
杨桃不明所以,在说什么东西?完全听不懂。
她当这是考前恐慌:“少爷别怕,你功课这么好,肯定能考个好名次回来,打肿那些人的脸!什么名师授课县令家塾,咱们不稀罕!”
杨桃一脸坚定:“日日爬山上学,寒来暑往,你都从不懈怠,回家更是手不释卷,废寝忘食,你这样勤勉,又怎会比别人差呢?”
谢渊读书的天分确实异于常人,柳东林要背几十遍,甚至几百遍的文章,他看几次就能全都记下。
陈柏石讲解过的内容,他也是一两遍就能听懂,有这样强的领悟力,偏偏他还十分勤勉,从不贪玩。
若不是杨桃怕他看书看坏了眼睛,常把谢婉云拉到后院来闹他,吓得谢渊不敢再将书本和平时的课业放在书房,只怕他连房门也不会迈出一步。
迎着杨桃坚毅的目光,谢渊觉得自己心里一处塌陷得厉害。
那是他不断犹豫和对失败的恐惧筑起的高墙,却在她这样炽热的肯定下,开始土崩瓦解。
不如就去试一试。
他心里有个声音突然出现。
就当是给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