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见他将话题又绕了回来,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从书案前起身,踱到窗前,背对着他,缓缓摇头。
“不行。”
“为何?”
风清扬万分惊诧。
他不明白,对方刚才一番言辞开诚布公,拭去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疑团,却又突然如此。
李胤转过身来,直视风清扬的双眼,十分坦诚。
“我并非忌惮巫启那个术士,也并非故意推脱,更不是要借机胁迫你为我所用,你可信我?”
风清扬与其对视片刻,躬身答道:“请大皇子解惑。”
李胤走近几步,往他手肘处虚虚一抬,等两人再次平视,方才继续。
“先前我帮你,是看出你并非庸碌之才,且心明眼亮、耳聪目明,只需我稍加提点即可。可这个姓柳的女子,既不貌美,也无特殊才学,又身份低微,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从巫启手上将她要过来。”
风清扬沉默不语,没有辩驳。
李胤所言,他其实心知肚明。但柳依依差点被李恪强抢入府时的惊惶眼神,犹如一把利刃深深扎进他心里,教他一时乱了心神,才脱口而出想找李胤求助。
可眼下别无它法,他只能第三次躬身恳求:“此事于大皇子确实又损。我愿以微末之技尽力弥补。”
李胤见状,反倒是轻笑出声,颇为无奈道:“你一贯洞幽察微,怎么一遇到和那个女子有关的事,就像被人摘了六窍一般?”
风清扬直起身来,有些茫然。
李胤叹了口气,问道:“李恪既然已经盯上了她,我若出面,他必来相争。以他的脾性,必将不管不顾将事闹大,在父皇面前借机折损我。两皇子共争一女,还是她那般毫无特点的,你说我父皇会作何反应?”
风清扬脑中“嗡”地一响,白了脸色,艰难开口:“轻则送回国师府,以解兄弟之争。重则……杖毙,以平……事端……”
李胤见他终于恢复往日的清明,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门口走去。
出门前,他顿了顿,又道:“巫启那些天命之语,也不是句句灵验,反正我是不信的。你若真的舍不得那姑娘进国师府当个小方士,就送她走吧,我会暗中派人掩护。”随后再未回头,直接迈过门槛离开了。
风清扬独自站在原处,愣了许久。
他本能地抗拒着这个提议。
之前仲夏一别,让他与她分别近两年,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多余的两年来挥霍。
且这种闪避退让的举措,并不能让他安心。还需要诸多绸缪,以避免对方的紧追不舍,和护送途中的意外。
亦或者,他还需再琢磨出别的法子来。
他兀自在那儿胡思乱想,连韩硕是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瑞王派人捎了话,命主子今日务必回府一趟。您看如何是好?”韩硕悄声问道。
风清扬略收了些心神,茫然地点点头,率先往外走,可却接连走岔了路。
韩硕见他一反常态,还差点撞了柱子,只得上前搀着他上下马车,一路小心翼翼地回了瑞王府。
墨韵堂里,不见何氏母子,只有瑞王风穆青端坐于上首,一脸严肃。
他看着垂首站在下方的瘦弱长子,难得地叮嘱了几句。
其言辞大意,无外乎是告诉他朝中关系复杂,以他如今皇子侍读的身份,该怎样恪守礼节,谨言慎行,更不要因病躯弱体冲撞了宫中贵人,给王府惹来事端。
风清扬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点头应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可他那低眉顺眼、俯首帖耳的模样,令身为训诫者的风穆青十分满意,很快便结束了谈话,末尾还甚是体贴地拂了拂他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尘,俨如慈父。
若是平时,他定会觉得十分嫌恶。但他此时脑中十分混沌,便稀里糊涂地退了出来,又浑浑噩噩地去了马厩。
“主子要去找柳姑娘么?”韩硕在一旁问道。
风清扬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拿不出解决办法之前,他不知见了她要如何开口。随后他便默默回了疏桐院,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枯坐了半宿。
韩硕劝了许久,对方皆不为所动,只得在一旁直叹气:“若是让柳姑娘知道了,必然又要怪您不爱惜身体,就连顾大夫也要生气。”
不曾想,这句略显无可奈何的话语,却是莫名奏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