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赵灵犀方才悠悠醒转。许是睡足了的缘故,只觉得精神比昨日略好了些,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她起身收拾齐整,取过纸笔,写了一张单子,交给侍立在侧的阿芜,吩咐道:“你去找姜大成,让他将这张单子上的人,都给我寻出来,每人各打二十大板,直接扔到王府的大门外去。不必管他们是谁的人,也不必问情由。”
阿芜接过单子一看,只见上面罗列着五六个人名,皆是府中的管事仆役。她心中一惊,道:“娘娘,这些人莫非都是皇后娘娘安插进来的么?这也忒多了些。”
赵灵犀淡淡一笑,道:“有皇后娘娘的人,也有李侍郎府上送来的。不必声张,只对外说这些人手脚不干净,依家法处置便是。你只管去办。”
“是,奴婢明白了。”阿芜应了一声,连忙退下,自去找姜大成传话不提。
果然,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姜大成便亲自带着一众健壮的家丁,将单子上的仆役从各处揪了出来,也不容他们分说,噼里啪啦一顿板子下去,随后将这些人径直拖到王府大门外,往街边一扔,便不再理会。
将近午时,才有管国舅府上的管事带着两个仆从,大摇大摆地来到义安王府门前,说是奉国舅爷之命,前来给世子爷赔礼。
赵灵犀得了通报,命人将王府大门紧闭,任凭外面如何叫门,一概不予理会。
安插进王府的人被打了出来,国舅府的人在义安王府吃了闭门羹,管皇后气得在坤宁宫中大发雷霆,对着袁宗文抱怨,道:“好个不知好歹的赵氏!本宫和陛下都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倒还抻着端着,拿乔作势起来了!难不成,真要让堂堂国舅爷,去给一个黄口小儿磕头赔罪不成?”
如此又耗到日暮时分,赵灵犀见国舅府再无动静,心中已然有数。她唤来阿芜,吩咐道:“去告诉姜大成,让他预备好明日一早出行的轿子,要一顶八抬的亮轿。另外,再挑选二十名精壮的王府侍卫随行,都要带齐了器械。”
阿芜不由得心惊胆战,颤声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莫非还要打进宫不成?可也没有报给内务府呀,这不合规矩……”
赵灵犀见她吓得小脸发白,不由地嗤笑,道:“傻丫头,慌什么。不过是明日想早起一会儿,出去吃顿称心如意的早饭罢了。去吧,照我说的去准备。”
阿芜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得领命去了。
残月如钩,天街仍浸在浓稠的夜色里。宫门之外,却已是人影绰绰。只见一顶崭新的八人大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宫门一侧的开阔处。
轿旁,二十名身材魁梧的侍卫,腰悬佩刀,手持棍棒,肃立两旁,气势慑人。
户部尚书陈宏华出来的早,赶到了宫门外候着上早朝。他撩开轿帘,一眼瞥见这不同寻常的阵仗,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
陈宏华定睛一看,只见那大轿前,竟设了一张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一位头戴帷帽、身着钿钗礼衣的年轻女子,正是义安王妃赵灵犀。
陈宏华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冠,上前躬身行礼道:“户部尚书陈宏华,见过王妃娘娘。”
赵灵犀端坐不动,只从帷帽下传出清脆沉静的声音:“原来是陈尚书,素日听王爷提起陈尚书,赞您勤慎有加。本王妃今日在此等候一人,与陈尚书无干,您自便就是,不必顾虑本王妃。”
陈宏华已知昨日宫中发生之事,此刻见这位王妃娘娘竟摆出如此阵仗,在宫门外坐等,心中暗叫一声“乖乖,这可是要唱大戏了”,口中却不敢多问,只连声道:“既如此,下官便不打扰娘娘雅静了。”
说罢,陈宏华便躬身退到一旁,与其他陆续赶来的官员们聚在一处。其他的官员都在等宫门大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皆不知这位王妃娘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宏华素与李时敬相熟,便凑到他身边,悄声问道:“李大人,你可是王爷的老泰山,今日是怎么了?王妃娘娘这般大张旗鼓地守在宫门口,可是有大事发生?”
李时敬一头雾水,只摇了摇头:“陈大人,我刚也是头回拜见王妃。再说了,你我皆是外臣,皇家内闱之事,下官哪里清楚啊?”
李时敬气急败坏,他也还是一肚子气:自己家中送去王府的下人,昨日才被打了板子扔出来!
陈宏华见李时敬不肯明言,便讪讪地走开了。前日管国忠掌掴袁承璟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又见了赵灵犀今日剑拔弩张的做派,众人皆是暗暗替管国忠捏了一把冷汗。
宫门外等候上朝的官员越聚越多,有乘轿的,有骑马的,甚至还有几个家住得近的翰林院编修,骑着小毛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还啃着刚买的烧饼包子,下了驴,伸长了脖子,满是好奇地朝着赵灵犀的方向张望。
一时间,宫门之外,竟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将近五更天的时候,天色依旧朦胧。只见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官轿,在几名家丁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朝着宫门方向过来了。
赵灵犀端坐在椅上,隔着帷帽,嘴角微微一挑,不疾不徐地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刹那间,她身后有四名侍卫几个箭步抢上前去,往青呢官轿前一站,生生将轿子逼停了下来。轿夫们猝不及防,只得慌忙落轿。
管国忠正在轿中闭目养神,只觉轿子一阵剧烈晃动,便停了下来。他还以为是到了宫门口,依着往日的习惯,端坐着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替他打起轿帘。
管国忠心中不悦,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到宫门了么?为何还不打帘?”
为首的轿夫结结巴巴地在轿外喊了一声:“大……大人,有人拦路……”
管国忠心中纳罕: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拦国舅爷的官轿不成?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自己伸手,“呼啦”一下掀开了轿帘,探出头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轿前赫然站着四名神情冷峻的侍卫,而几步开外,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正端然稳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后侍卫阵仗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