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莲垂下眸,他想起幼时进皇宫时那样黑沉压抑的氛围,还有皇宫里的太后和濯休,心里还是不舒服,“太子府的书房不够用吗?不够用的话扩建不就好了,怎么非要搬去皇宫,住不知道多少皇帝住过的寝宫,用不知道多少皇帝用过的书房?”
濯清尘被他逗笑了,“朝臣们有事汇报,难不成也要来太子府书房?少爷,不怕被人吵得日夜不得安睡吗?”
步生莲没说话。
濯清尘来到书架后面,除了被他藏私的残卷话本和少爷不爱看的史书,书架后面还有一个木匣子,上面金笔描出莲花的形来,比十年前的木匣子大了整整一倍,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步生莲给他写的书信。濯清尘忍不住笑了,他当年是万万没料到这木匣子会有如此充盈的一天的。
若说濯清尘对这太子府有多浓厚的感情,那是不太恰当的。哪怕这府邸是他亲手画的图纸,此后又为了让步生莲在这里住得开心,三番五次改建,前前后后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但与其说他对这府宅有什么不舍,不如说他只是对他和步生莲一同在这里生活的时光有着和步生莲一样的留恋——这太子府不过是他当年揭露户部罪行,触碰皇帝逆鳞之后他给自己修建的坟墓罢了,他并不想死在皇宫里,可是他又无力逃离京城,便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所在,他一边收集着国舅和濯仪的罪证,一边看着他的死人院子慢慢修建出个雏形来。若非步生莲闯进来,这里便是他的终点……他做什么要对一座坟墓说不舍?
步生莲闷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非要搬吗?”
濯清尘手指摩挲着他的木匣子,又将匣子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算了,皇宫乱糟糟的,还是放在太子府安全……并且,如今步生莲就在他身边,他无需看这些遥远的书信去思念他。
濯清尘走到廊下步生莲面前,“皇帝久居宫外不合章程,让人搬东西,只是怕那些大臣们拿这些小事烦我,做做样子而已,谁说即刻就要搬进皇宫了?还要好一阵呢。况且……你若想住太子府,我们随时回来住,都是无碍的。”
濯清尘捧起步生莲的脑袋,“先帝前些年突发奇想,着人在御花园栽了好多奇花异草,是宫外不常见的品种。莲少爷,做了好些年采花大盗,宫外的花园已经被你摘遍了吧,昨日你去皇宫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不想去皇宫看看全貌吗?”
深秋已过,冬日的迹象此时还不太明显,阳光打在廊下,尚未被风吹散,隐隐带着暖意,晒得人懒洋洋的。因今日无事,濯清尘身着素色常服,光线折到濯清尘身上,就像是这素色在发着光似的,竟有几分流光溢彩的味道。
步生莲被濯清尘捧起脑袋,视线随之上移,濯清尘双目溢出笑意,嘴角微微扬着一个弧度,是一个平静但生动极了的微笑,像是石台上的神像被赋了灵。
步生莲看着穿廊的小风在阳光下扬起濯清尘的发丝,着迷地看着他,心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秋冬是北狄举步维艰的季节,更何况边境贸易不再,民声愈演愈烈,这场仗眼看变成“北狄国王私藏大昭叛贼”而引发的祸事。民心涣散,最大的表现是北狄军队输的次数更多了。
北狄陷入了僵局。
贵族们对打不打仗、百姓吃不吃得上饭没什么兴趣,倒是垂涎北狄国王的王位已久,眼见这狼王自从生了儿子,大有为他儿子再挣一片江山的架势,贵族们彼此对望一眼:那可不行,这国王哪能只有你一家人当?得把那濯妟找出来!
这些贵族们看着王位上抱着小崽子的狼王,恶从胆边生:南越揭露了他们的阴谋又怎样?无论是他们,还是国王,甚至濯妟,谁没跟南越做过交易?谁比谁干净?正所谓法不责众,你狼王今日不把我们全杀干净,明日我照样跟你抢一抢这个皇位!
被南越撺掇起的那把火终究还是在北狄贵族间烧开,那目光如有实质,又在北狄狼王看过来时被眼皮压灭了。
这场如履薄冰又各自心怀鬼胎的会面在一种难言的僵持与双方默契的妥协下结束——狼王想要征服大昭,还得依靠贵族们手里的家底和士兵,就不会当真去动贵族们。
出了狼王帐,贵族们把头一扭,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地。
这些人间有一个年老的女人,今日看到狼王吃瘪,被狼王打压多年,一朝翻身的感觉十分痛快。她刚进帐篷,还没来得及喝着草原上的酒细细感受这份痛快,只见一杆枪架在这人的脖子上,“姑姑可还记得我?”
“你……濯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