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莲用袖子轻轻蹭去渗出来的血珠,“没关系的……”
濯清尘哭得更凶了。
这是步生莲第一次见到他哭成这个模样,眼泪决了堤一般挡也挡不住,步生莲连给他擦眼泪的时间都不够用了,那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越擦越多,越流越猛,好像全世界都不肯饶过他,好像此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打倒,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
步生莲再一次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比几年前他身在蜀地听闻濯清尘在京城被刺杀时还要无力。他明明就在濯清尘身边,却眼见着他泪流成河,无计可施。
步生莲更着急,要去吻他的嘴唇。濯清尘把他推到一边,他在步生莲病急乱投医的鲁莽中找回一些理智,“拂花影你又不是没去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想做什么?遂了我的愿吗?”
濯清尘推开他站起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一口气喝光了,“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扬州。”
“我不走。”步生莲跟着他站起来。
“莲少爷,在太子府蹭吃蹭喝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该走了。”
濯清尘扔下杯子,往门外走了。
步生莲往前跟了一步,“濯清尘!你不许走,也不许赶我走。”
这是步生莲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濯清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被他偷偷擦掉了。
步生莲也生气了。凭什么濯清尘自作主张说对他用心不良,还要赶他走?他把外袍团成一团扔到一边,“你赶不走我,太子府没有打得过我的。”
濯清尘被他气笑了,转过身要和他理论,就看见步生莲眼眶红了,眼神里带着委屈,“你不能赶我走……”
濯清尘手指动了动:他太混账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啊,现在把步生莲惹哭了,他就高兴了?
濯清尘走过去,伸出手,将要碰到他时又触电似的收了回来,濯清尘找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给他擦脸上的泪。
“你凭什么赶我走……”委屈尽数变成了埋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的后果却是要承担濯清尘的眼泪,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伤口还疼吗?”
“疼……”
“疼就回床上躺着。”
“你还要走吗?”
濯清尘拧了一把眉心,“东厢房都快被你的话本子填满了,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步生莲躺回床上,但没睡意,睁着眼睛看站在床尾的濯清尘。
濯清尘转过头,“闭上眼,睡觉。”
“你别站在那边。你站在那边……要走的话,我来不及抓住你。”
濯清尘沉默着站在了床头。
步生莲转了个身,伸出手来抓住濯清尘垂下来的袖子。
“今天晚上会有月亮吗?”
濯清尘看了一眼夜色,“没有,可能要下雨了。”
步生莲悄悄拉住濯清尘的两根手指,濯清尘挣了挣,没挣动。
“要是冷了,你也上来好不好?”
“我不冷。”
这个角度步生莲看不到濯清尘的脸色,濯清尘却很容易看到步生莲,步生莲没说话,因为他的话似乎有些伤心,睫毛扑闪一下,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我还不困。你先睡,我困了就上去。”
步生莲嘴角扬了起来,欢欣雀跃地应了,抓着濯清尘的手更紧了。
濯清尘看着他的反应,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他像一个背叛了忠诚与纯洁的叛徒,站在堕落的悬崖旁,恶劣地渴求着深渊最深处盛开的绚烂的白莲花。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跳下了深渊。他定睛一看,发现他的孽念原来正是悬崖之上与他一同艰难活着,却又被他背叛的那个人,这可真是最糟糕的事了。
他想要靠近他,又离他越远。
这朵花会枯萎吗?这个人会离开他吗?这个人……会怨恨他吗?这个人还不如恨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