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敢,坏了事等着再被那小子背后阴阳怪气一顿吗?”宋却山冷冰冰道。
为什么沈昀还不来?要不她自己再吐几口血先离开吧。
“嗯?元宝吗,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吧。”季不秋眯起眼睛,偏头对沉昭道:“把你那把刀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沉昭埋头的动作一顿,不太理解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的刀上。她抬手召出九寸心,黑色的环首刀由刀鞘封住锐利的锋刃,被沉昭递给了季不秋。
季不秋握着九寸心,将刀推出刀鞘一寸,露出无华的刀身。
不知道是不是沉昭的错觉,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但是当她看向季不秋的时候,却看见季不秋面色如常,将九寸心推了回去,问:“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九寸心。”
“九寸心啊......名字不错,比沈玄那把无心剑好多了。”季不秋淡淡道:“别学沈玄,给自己的剑取了一个她自己都无法做到的名字,到头来连剑都碎了。”
季不秋果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沉昭的第一反应,但是随即她有些奇怪,沈玄成名远早于季不秋,为什么季不秋言语间给她一种她是沈玄的长辈的错觉?
很快,九寸心回到了沉昭手中,季不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擦拭去眼角的一点湿润,说:“继续往前走吧,沉昭,八苦是只有你能解决的存在。在你成长起来之前,我们这些人会尽量让天地醒来得更迟一些的。”
沉昭听出她言语中的意思,纵然有千百般的疑问,也都压在了自己心中,起身离开了。
堪堪走出殿门,宫殿就被一阵灵力关上了,沉昭没有多留,提着刀往正殿走。
作为沉昭的朋友,易灵宝等人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伏雨给她们安排了一个巨型云梯,易灵宝、陈殊、谢空妄与言午都在这个云梯上。
沉昭被欢颜带着走向正殿的路上,易灵宝就倚靠在美人榻上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边的言午,往自己嘴里丢了个糖丸,说:“沉昭这家伙居然还才十八吗?”
谢空妄每日照例扮演只会发呆和盯着沉昭的木头人,言午浅笑,没有接话,反倒是这几天把不对劲写到了脸上的陈殊,出神地看着沉昭的背影,说了一句:“是啊,好小。”
有人接话,易灵宝坐直了身体,不怀好意地看向陈殊:“这么说,你比她大?”
“这个...”陈殊犹豫了一瞬,说:“我今年二十三。”
“噗嗤。”易灵宝笑了起来,露出大大的嘲笑表情:“你当初被她那么照顾,结果比人家大,还没她成熟,瞧你这几天,想什么呢躲什么呢?”
虽然陈殊对易灵宝这个可爱灿烂的姑娘初印象特别好,但是现在的易灵宝似乎没有再掩饰自己恶劣本性的意图。对于她的嘲讽,陈殊萎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易灵宝撇了撇嘴,继续吃自己的糖丸,说:“虽然知道姚让尘和沈玄是好友,但这关系也太好了,沉昭居然比沈太子先行笄礼。”
陈殊听到易灵宝的话,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看少不经事的自己——易灵宝也是不清楚沉昭与沈玄的关系的,她当初在秘境中应该没有看到沈玄的脸。
“看什么呢?”易灵宝对视线很敏锐,抓住了陈殊还来不及收回去的眼神。
陈殊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她拿着的糖丸罐子:“我也想吃。”
易灵宝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合上盖子丢给了她:“不用给我了。”
糖丸到手,陈殊低头把糖丸一粒粒放入嘴中,味同嚼蜡。
若是片刻之前,易灵宝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用这种表情吃下去,定是要勃然大怒的,但自从为沉昭加冠的人换了人之后,她便陷入了困惑茫然的情绪。
在前任剑君的底盘上让现任剑君加笄?
这下除非沉昭出门大喊三声我是不能修炼的废人,会有数不尽的修士上赶着与她结识,不,就算不能修炼都不能阻止那些人的趋之若鹜。
这可是从接任剑君以后再也不曾出过折剑山的季不秋,她几次三番为了沉昭出现在北地,光靠情分可是不够的。易灵宝看着正亲手为沉昭加笄的季不秋,又想起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师傅的哥哥,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没多久,沉昭的加笄结束,易灵宝有些好奇地张望起来,她一直没正面和沈昀碰面过,对这位剑君后人很是好奇。而且沈玄亲信都是女子,他该找谁为自己加冠?若是随意找个男修,难免会被刚刚才由剑君担任主宾的沉昭比下去。
总不能沈玄自己上吧。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因为她看见了立于半空中的宋却山。
宋却山是当年还未曾避世的折剑山最天才的弟子,但是他的名号远不如当年的同辈名气大,一是因为他出山之战就遇到了沈玄——然后因为桀骜不驯又狂妄自傲被沈玄打回折剑山养了三年伤,二是因为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后浪推前浪,他那点名声早就在养伤的时候被无数浪头打翻了。等他伤势大好再次准备大展拳脚,修真界已经成了沈玄的天下了。
然后沈玄失踪,剑君之位空悬,一名在此之前平平无奇的折剑山弟子忽然出了一剑,并一战成名。那个弟子据说还是他亲自收的弟子。
他并非不强,恰恰相反,易灵宝觉得他当得起出世修士的前十之列,只是那两个人的光芒太耀眼,导致人只能看见最明亮的日月。
由他来为沈玄孩子加冠,倒不至于堕了沈玄的面子。只是比起季不秋,还是差了点意思,但是她们既然是师徒,倒也没有相差多少。
想到这里,易灵宝收回目光,为自己倒了一杯寒山雪。
思绪万千。
走到前殿时,沉昭刚好碰见了行色匆匆的沈昀,冠礼结束,他也换上了长而华贵的衣衫,几缕长发翘起,神色带着不安的惊惶。
她叫住沈昀:“观礼的宾客都送走了吗?”
沈昀本来就是来找沉昭的,他上下打量着沉昭,又仔细看了她的面色,紧张地看着沉昭:“有不少修士喝了寒山雪醉倒了,还在云梯上休息,已经安排了雪卫给那些人准备解酒丸了。姐姐,剑君的幻影是你做的吗?”不等沉昭回答,他又拧着眉露出思索状,轻声道:“阵法实现不了这样的与常人无差的对话,姐姐,你做了什么?”
他说着意识到了不对,以更轻的声音快速发问:“你用了浊气?会对你自己造成伤害吗?”见沉昭沉默太久,他面色白了几分,目露悔恨:“那摊血真的是你留下来的......你有没有事?都怪我,早知道季不秋会出现,我就不自作主张弄出一个幻影了,现在还害了姐姐。”
他一连串的发言和问题让沉昭根本没找到插话机会,她疑惑沈昀此前有这么话痨吗?但看沈昀已经被他自己的猜测吓得摇摇欲坠,沉昭不得不打断了他的思路,说:“我没事。”她没有解释八苦的能力,揭过了这个话题:“笄礼已经结束,差不多该准备离开北地了。”
她回忆起方才笄礼上应青锋的异样,一边朝宾客观礼的云梯方向去,一边不忘对沈昀说:“应城主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可以吩咐伏雨多留意一些。”
沈昀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问沉昭:“姐姐现在幸福吗?”
沉昭一怔,看向无端问出这种奇怪问题的沈昀,沈昀笑了笑,晦涩的眼神黏在沉昭的手腕上,说:“我是姐姐唯一的家人...姐姐的幸福是最重要的。”
还没有意识到那种心底生出的异样的根源在哪里,从另一方响起的声音让沉昭如坠冰窟:“姐姐?”
沉昭慢慢扭过头去,在这个被无限拉长的过程中,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骨头摩擦出来的咔咔声——她看见了目露震惊的伏雨和沈昀。
冰冷的手轻缓地贴上了沉昭的手背,跟在沉昭身后的沈昀低低笑出声,捏着沉昭僵硬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轻轻凑到她耳边道:“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那冰冷的吐息一点一点地凝结了沉昭的血液,像是蛇绞紧了它的猎物:
“你拥有了自己的家人,还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得到了如此盛大的祝福,难道不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