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以为，把杰放在一个他认为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也许就可以让杰安心吧？

真是可笑啊，明明知道他已经没法知道了，还是掩耳盗铃般想要留下他。装成他还在的样子。

五条老师深吸一口气，摈弃去那些情绪化的思绪，继续思考暗处的家伙盗走尸体的目的。

按理说，即便是有智慧的咒灵选择同谋，也应该是咒灵与咒灵合作，它们理应天然不可能对术师付诸信任——看那个根本审不出一点有用信息的骨架诅咒师就知道了，他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甚至幕后人雇佣那些诅咒师正是用以应对调查的障眼法……不对，也许正是有人类在指点它们这么做，这样那个杰的出现就说的通了。

或许那个火山头和那个花花也和它们是一伙的。那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甚至需要封印我、偷走宿傩的手指和咒胎九相图……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没有足够的线索，五条老师干脆地抛开无用的猜测。

相比起那些人形咒灵的想法，还是那个假冒的杰更令人在意。

啊，假冒，只有这一种可能，而且……

“有人偷走了他的身体。”

那是个偷走了他的身体的渣滓。

女人冷酷的声音唤回了五条悟的思绪，他脸上一下就恢复了冷静，但他的声音还是无情地泄露着他的心绪：

“……他本来应该睡在这里。”

杰一直都在，本来应该是。

男人阖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断六眼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但显然事与愿违。

是啊，六眼都看不出的幻术，这世上果然还是不存在；那气息只有可能是他本人，哪怕只是一具空的躯壳。

哪怕只是一具空躯壳，“五条悟”也绝不会认错。

没办法了，鉴于这十年里盘星教才是杰生活的地方，且只有他们才可能知道一些去年圣诞前后杰可能的动向，我还必须要去找杰的旧部确认一下情况……哪怕我根本都不知道具体有哪些人。

盘清楚了线索后，五条老师才有功夫看向那个女性的自己——那压抑着惊怒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她显然也没想到她找过来之后会是这副光景的事实。

这位家主在决定去找另一个自己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地方，那另一个五条悟可能要去的地方。只是在五条家主的认知里，这处小院是她和她的杰在京都的家。

可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空荡荡的、疏于打理的庭院，没有了鹅卵石路围绕的秋千；池塘里只有死水一片，不见荷叶、蜻蜓与金鱼；角落里的榔榆肆意生长，把檐下的几块木板都顶了起来。

“家”里最受夏日的她喜爱的阴凉侧屋，墙壁上门上都打着重重禁制，那些术式里流动的熟悉的咒力，恍惚间甚至让她以为是自己的手笔；

她落在敞开的门前，看向屋内：地上落满了灰尘，哪怕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找不到了，只有正中间醒目的摆着一副棺材——它看起来甚至有点熟悉，像是五条家里给五条悟早早备好的那副，来自长久以来一直被她嗤之以鼻的莫名其妙的旧习——还有尽头茶几上的灵位，上面没有刻字，就只是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或许是因为，连摆上它的那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来到这个原本应是爱巢的小院之后看到的一切，仿佛是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那些分离与死亡刻下的痕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看错；而在此之上，甚至还有他那种回避的态度在提醒着她。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棺木，为什么要留下哪怕一具躯壳……这些问题对于五条家主来说根本是不言自明——毕竟她也是五条悟——无论是以什么身份面对杰，她唯一不变的就是她明白、五条悟绝不能对夏油杰放手。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怀疑、那种恐惧由来已久：我和杰也会走到那么一天吗？

而现在的这位五条家主甚至无法自信满满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我早就触摸不到他的心了吧，从十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只是我一直把他强行留在身边，假装他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可是如果他要走……我是否已经失去挣扎的资格了呢？

女人知道，夏油杰已经给出了五条悟足够的暗示了。但她没法不去否定她所看到的那个未来。

不会的。五条家主告诉自己。

我们还有那个计划……还有我们的理想。即便杰和那些他的“家人”们交往甚密，也说明不了什么。理性地思考吧，五条悟，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今天不是还约好一起庆祝结婚纪念日吗？

但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说：你并不真的这么想，不是吗？

五条悟还是无法反驳，夏油杰早已走远了的事实。

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传来。

“……我要去问问家里那些饭桶是怎么让外人进到这里来的了，在被五条家属地包围的这里闹鬼，只有可能是五条家出了内鬼。”五条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五条家主的思绪。他也终于把视线从那副空棺椁上移开，扭头看向那个女性的自己；和对方之间十厘米的身高差让他的疑问带上一分并非本意的压迫：

“你……现在也得到问题的答案了吧？”

他自然是看得懂的，“自己”的惊慌和疑虑、自己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