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一笔飞来横财。
心里明白了其中关窍,我面上却不露声色,在常州刺史陈宜热情而警惕的眼神打量下装得一派天真,好像对钱银赈灾一事一窍不通,就是个靠着父辈荫庇和与君上的情谊坐到这个位子的草包。不算蠢,但却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公子哥儿。
这样的角色于我而言,实在是太容易拿捏了。
我熟练地把我昔日的做派端出来,和不惑之年的陈宜打太极。
陈宜八面玲珑,和我聊得热切,也没冷落了洛倾川。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谢知秋从湖州请了过来,此刻正拉着洛倾川聊得欢。
和谢知秋相处了这几年,他的脾性不说完全,我也了解了有十之八九,知晓他对于这种事有多不乐意。
单方面听完陈玄期针对于此次赈灾的侃侃而谈,又提了几个看似尖锐实际给人一种提问的人像是没脑子的问题,我提出告辞回驿馆。
陈玄期没答应,一张圆盘似的脸上笑出几条褶子:“我在扶花楼摆了几桌宴席,权当是给大人远道而来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陈玄期为人算是谨慎,虽然说摆宴席给我接风洗尘,但宴席上却没什么山珍海味,左不过是味道好了一些的家常菜品。
他还对着我抱歉地笑笑:“常州如今受灾严重,我们这些当百姓父母官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吃什么珍馐玉馔,还望侍郎大人海涵。”
我回以一笑:“刺史大人说的哪里话?民生疾苦,本官自然是体恤的。何况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宴席上的众人各怀鬼胎,气氛却和谐。亲亲热热吃完饭后,这才各回各家。
临走前,我听见洛倾川邀谢知秋有时间来驿馆做客,却不料谢知秋在常州竟然也有地产,颇嫌弃驿馆的陈设布置,不肯去,而是让洛倾川去谢府寻他。
是夜,驿馆房间内。
我戳着洛倾川:“今日你净顾着与那谢知秋言语,连搭也不搭理我。”
这纯粹是诬陷了。
洛倾川沉迷于讨论诗文不假,但我与他的一双手在桌下交握着,全程都没放开过。他还时不时地转过头瞥我,或者给我挑上几筷子爱吃的菜。
但我偏要装出委屈的样子:“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才好?”
“追衣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洛倾川配合着问。
我笑着点点他胸口:“下次房事,我要主导。”
洛倾川握住我的手,在昏暗的烛火里眸色沉沉:“现在就可以兑现。”
“不要,”我却抽回手,转过身一副要睡觉的样子,“明天还有正事要办,闹一晚上明天就没力气了。”
洛倾川只好遗憾地放下这个念头,转而搂着我睡熟了。
次日清晨,陈玄期带着我和洛倾川去了隔离点。
去的时候带上了粮食和药品,当时我还在疑惑,这么些东西,究竟够不够用。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偌大的隔离点,感染的百姓却实在不算多。
那些东西竟然算是绰绰有余了。
奇怪。
陈玄期应当是看出了我眼神中的怀疑,主动解释道:“当时水灾时就猜想到了爆发疫病的可能性,因此疫病骤然爆发时准备得还算充足,病疫者不是很多。”
这狗官真有这么好心?
我狐疑地想。
不过也保不齐。毕竟他这样,既可以赚一个好名声,也能减少些用于病疫者身上的开支,还是能闷声发一笔大财。
在外面忙了一天,勉强把所有的隔离点都走了一遍。我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洛倾川拖着疲累不堪的我,回驿馆勉强吃了点东西后,倒头就睡。
次日没有什么紧急的安排,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用了顿丰盛的早膳,我和洛倾川去了谢府。
今日没什么事儿干,那谢知秋会玩的花样多得很,跟着他一起打发时间最是不错。
我们在谢府一呆,就呆到了暮色四合。
驿馆环境确实不怎么样,所以我打算死皮赖脸地借宿一晚。
反正他家房间多,不蹭白不蹭。
用过晚膳,谢知秋好像还没尽兴,拉着我和洛倾川一起在院子里饮酒赏月亮。
他本来放荡不羁地半倚靠在石桌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天上一轮月,突然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向我。
“追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辞官么?”
“不知。”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眸子里氤氲着醉意,混着朦胧月色,“吾乃秋士!岂可得春乎?”
谢知秋饮醉了,拎起桌上的酒壶,大半的酒洒在他衣襟上,他却浑不在意,口中唱着陌生的调子。
“……咳哈哈……良宵昨日死……”
月色昏暗,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