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衣按原计划赶路,她在回程中思虑着离开鬼目城的事。
她守在鬼目城已满百年,埋葬了无数尸骸,培养了足以接替她的玉露,算是完成神女当年所托。
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与玉露交待一番了。
沈寒衣到鬼目城附近时,天已经黑透,城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但她不打算现在进城与那群无聊的鬼魂纠缠。
她望了望不远处的亮光,索性席地而坐,身体微微后倾,熟练地靠上一颗枯树,抬头注视着漫天繁星。
夜风将城内的喧嚣送入耳中。
她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那里好似被生生剜去了血肉,留下一片空荡。
沈寒衣觉得丢了什么,她想,或许是自己不习惯做一个鬼,一个忘却前尘又不知来路的孤魂野鬼。
“姐姐。”
黑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沈寒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迎上玉露担忧的目光。
玉露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只长笛。
沈寒衣起身,掸去衣裙上的细沙。
随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玉露眼前,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令玉露如坠冰窟。
玉露深知自己做错了事,在确认沈寒衣无事后,她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果不其然,沈寒衣盯着她,声音中有不难察觉的怒气。
“异兽侵袭,此刻你应当守在城内。”
“可是您……”玉露声音低弱,欲言又止。
“玉露,你有着和我一样的使命,不要忘了你发过的誓。”
言罢,沈寒衣遥望着吴新镇所在方位,满心无奈。
城内那几只隐匿的异兽,很可能在某一日窜至吴新镇。
玉露虽然天赋极佳,但常常困于情义。她若早早离开,恐怕玉露会耽于伤怀,懈怠修炼。
到那时,异兽只会更加猖獗,甚至屠杀百姓,这便成了她的失职。
沈寒衣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她来消灭异兽。
至于玉露,性格使然,实难更改。她只能让玉露慢慢学会接受旁人的离去。
“回城。”
沈寒衣撂下简短两字,便兀自往鬼目城走。
玉露顿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沈寒衣渐远的背影,恍若间看到自己早已死去的长姐。
“可是您的安危比他们的生死更重要……”
瞬息之间,凛冽的夜风吹散这声低语。
沈寒衣领着玉露进城,她特意挑了远路,绕过几条巷子才回到阁楼。
“我还是去茶楼打探消息。”
沈寒衣回过头:“不必了,你去醉生酒铺即可。”
异兽除了喜爱血腥厮杀外,还嗜酒如命。
沈寒衣方才经过的小巷皆留有它们特有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对她来说不算难以察觉。
时隔数月,它们终于敢离开老巢了。
“好。”
玉露走后,沈寒衣便撩开白色轻幔,进入内室,她从锦囊中倒出药材。
内室正中摆着一只青黑色圆肚丹炉,外壁爬满血色纹路,内有暗红烈焰暴跃燃烧。明明瞧着很是活跃,却总透着一股死气。
见状,沈寒衣眉毛轻微挑起,缓缓靠近丹炉。
“炼化恶鬼还真是麻烦……”
沈寒衣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它看了片刻,旋即撩衣坐在地毯上。
她开始称量所需的灵草,只等天明时再给丹炉添些鬼火,便可炼制灵丹。
至于玉露,她打探起消息来,可谓游刃有余,沈寒衣根本无需挂心。
事实的确如此,玉露进入酒铺后仍是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以观望四周。
人族酒后吐真言,做了鬼后也还是这幅德行,一旦喝醉便藏不住事。
“姑娘来了酒铺不正经喝酒,躲到这清净处做什么?”
室内光线昏暗,阴冷的声音缠在玉露耳边,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玉露不寒而栗,她侧过身看着蛇妖,笑道:“沈姑娘让我多来贵店走动,可惜我酒量不佳,只有羡慕的份儿。”
“哼,她是能喝的,怎么自己不来,倒派个小丫头来。”
蛇妖摇着团扇,很是不悦。
“酒铺不比旁的地方,这里要闹得起来才像样子。你太安静,来此地不合适,多少双眼睛也在盯着你呢……”
蛇妖的眼神如刀片般,划过玉露,藏着不尽的警惕和试探。
玉露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意不改。
“快天明了,我眼下回去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