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愁绪连绵。
青儿看着通红的手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得罪王公子,可“玉春楼东家”几个字似插在心上的匕首,他说一遍,那刀就在她心里身里搅一圈,待反应过来时,巴掌已经落在了王公子的粉脂面上。
王家是金陵首富,她即便逃得了一时,也迟早会被抓回去,做王公子的第十几房小妾……
男人色眯眯的眼再次浮现在眼前,而那一副色相之后,还透着另一张脸。
清隽秀美,黑色的瞳仁因极度的兴奋微微放大收缩,似毒蛇的舌信,一伸一回,将猎物紧紧裹进身体里……
“啪嗒。”
油纸伞掉在地上,少女缩着脖子,瘦削的肩抑不住颤抖……
枯黄的叶落在指缝间,青儿放下掩面的手,泪眼迷蒙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她有些慌乱地擦擦脸,扶着木板起身,衣摆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人闻声望来,脸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粗犷发红的眼。
青儿低呼一声,转身就跑,怎料一脚踩进烂泥坑里,摔在地上。
脚腕处一阵钻心的疼,她脸上泪水混着雨水泥点,形容狼狈。
那人已走得近了,脖间横着一道狰狞的疤,“……青儿?”
青儿一愣。
虽然看不见脸,但这声音,这身形……
她强撑着冷静,心却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郡守不是封了玉家所有店铺,将人全关进大牢了吗,为何他会在这里?!
男人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喉间滚出一声轻呵,继而仰起头,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忽地大步逼近,一把掐住青儿的脖子,冷声质问:“裴景明和柳拾月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青儿挣扎着,尖细的指甲在男人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他却好似浑然不觉,狞笑着逼近——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去死吧!”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男人头一歪,禁锢着女子的手无力松开。
“……”青儿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余光中,一抹熟悉的衣角缓缓靠近——
“没事吧?”
“……没事,”青儿就着她的搀扶起身,勉强笑道,“多谢你,徐大夫。”
徐灵儿背起药篮,捡起掉在地上的油伞,“你不是去车行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顺脚踢了踢昏倒在地的男人,“你认识他?”
“不认识!”青儿矢口否认,垂下眼,“可能是山路上的匪徒罢……”
“……”徐灵儿看着青儿狼狈的模样,无奈又着急,“不是我说,一个山匪就将你吓成这幅模样,何苦一定要去京城呢?我怕你连金陵都走不出去。”
青儿脚步一滞。
徐大夫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留在我这里也行啊,医馆平日没几个人,你我一起也有个伴……”
二人渐行渐远,惜白的墓碑旁,倒在地上的男人慢慢爬起来,眼底一片阴鸷……
仁心医馆。
“屋里有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你自己收拾收拾,我在前面坐诊,有事喊一声就行。”
徐灵儿拍拍青儿的肩,看她依旧消沉,难得贴心了一回,“我会跟十儿联系,让她空了过来一趟,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跟我说,跟她说说,也好受些。”
青儿:“……多谢。”
徐灵儿摆摆手,转头走了。
一盏茶后,屋内热气蒸腾,青儿坐在木桶里,看着裸露在外的手臂。
看着看着,她突然沉进水里,拼命揉搓身体,直到白皙的皮肤上现出一片片红痕,才猛地冲出水面,往后倒在木桶边沿,修长的脖子无力下垂。
‘学不会规矩,我亲自教你’
蓦地一道声音响起,青儿唰地抬起脑袋,发现自己被人团团围住——
‘还当自己是那个万人追捧的青儿姑娘呢’
‘你连金陵都走不出去’
‘求婆婆替我报官’
‘甄兼杀妻’
他,她,他们抓着她的胳膊,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最后的最后,是绷带人眼底狂热的猩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少女赤足走到书桌旁,展开笔墨——
“柳姐姐亲启……”
·
郡守府,前厅里乌泱泱跪了一片,任道远挥着手臂以头抢地,哭得叫一个痛心疾首——
“下官该死!下官猪油蒙了心!下官只是想揩点油水,真不知道那玉金坊竟牵扯了京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