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快开学的时候,程馥的书写完了。
程馥很少见地给书起了个名字,叫《工作、失业和家里蹲》。
书里讲述了未来社会如何处理‘穷人’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穷人被描述为‘粗鲁的举止、狰狞的口音、肮脏的衣物、油腻的头发、下层阶级的气味’,一旦有了足以度日的面包,就再也不愿出卖自己的劳动。
为了消除穷人与生俱来的‘放纵’与‘懒惰’,政府制定了一个方案:强迫穷人在工厂里长期劳作,把他们的孩子关在贫民学校里接受正规工作的相关培训,专人专管。
因为穷人往往安于现状,不会为了更多的利益拼命工作,所以只需要给予他们满足生存条件最低水平的工资。
把枯燥无味的工作上升到道德责任的高度,便让从事这些工作的人即使拿着微薄的薪水也甘之如饴——我是有工作的人,我以劳动得食,并不是什么社会的蛀虫。
在这个方案下,所有没有明显生活来源的成人、儿童、乞丐、不守规矩的实习生……都会被抓起来,进行强迫劳动。
没有正规工作的人理所当然被视作是‘嫌疑惯犯’,一旦日常社会治安失序,他们就会成为民众自发追捕的对象。
在这个社会生活的所有人都在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竭尽全力,以免在不经意间被踢出‘人类大家庭’。
贫穷即犯罪!
面对此种乱象,主角挺身而出。
然后他就被受到政客蛊惑的民众们在街头群殴至死。
民众们说:“国家不养闲人,这些社会的滓渣每多活一分一秒无疑都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对穷人应该零容忍。”
正如昔日‘一个好的印第安人是一个死的印第安人’那样,今天‘一个好的穷人就不该出现在大众面前污染视线’。
劫贫济富式的社会财富再分配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进行着,最终官方认定的有资格接受援助的人日益稀少。
生活一旦发生变故,阶层的跌落就无可奈何。
社会不再有穷人,这是一个集体贫困的时代!
临简雾看完后,心情差点抑郁。
“怎么说呢?”临简雾把定稿本递给程馥,“我觉得你这个结局的设置可以更加积极向上一点……”
“哦,其实在我本来的想法里面,主角会站出来戳破政客们的谎言,拯救世界。”
“这不是很好嘛,为什么不那么写呢?”
“太英雄主义了,感觉不是很好。”
临简雾对此有点无语。
这本写完之后,程馥仍没有停手,说是灵感比较爆棚,想要趁着这一口气写完第二部。
临简雾看了几个零星的片段。
这次写的是和富人相关的故事。
富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富人,甚至他们中的多数曾经都来自于公认的社会贫困阶层,在与当时更有社会地位、更有文化、更加自信的同龄人竞争中几乎毫无胜算。
“但适逢平权运动作为一种时髦被许多人所接受。”程馥说,“于是在一段时期里,‘穷人’成为了品德善良、聪明好学的代言词,穷人们在升学、就业、晋升方面得到了各种隐形的照顾,完成了阶级跃迁。可惜的是,当他们成为富人之后,他们就开始否认自己从他人那里得到了帮助,并将自己曾经的贫困视作是一种黑历史,并将知晓此事的人视作死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从贫民窟中直升中上层阶级的成功人士并不希望这条通道还能持续起作用,就像是‘先富带后富’那样,那些‘先富者’往往在自己富裕之后就会抽掉‘后富者’迈向富裕的梯子,他们也想那么做。”程馥说。
临简雾听完,心情更加抑郁了。
不是说她想联想现实,远的不谈,就谈近的,她朋友圈里很有些人出国之前张口闭口就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一出国拿了永居,就是那种极为优越的视角看待国内,三句话能有两句‘中国人的思想,配得上他们所遭受的苦难!’
好像自己出了一次海,身上那层黄皮都给漂白了一样,彻底焕然一新了……
这一类的题材要是写的好,确实可以给人以启示。
万一以后程馥成了出版社炙手可热的作家,她还能算是第一批读者。
问题是……程馥能吗?
临简雾觉得程馥真的要是把这两本书送去出版社,大概率还是会石沉大海——现代出版社的编辑都忙着版权购买,没有谁会专心在作家培养上。
也走不了网络发表的路子。
程馥的故事都太‘致郁’了,估计读者一知道结局是be,十个里面能跑掉九个,剩下一个在看了几章感觉信息密度太高也会手动点叉——看的那么费力,与其看你这本书,我为什么不去看名著呢?
“拿年龄和性别说事没准会是个炒作的好噱头。”临简雾叹气,自言自语道,“不过程馥觉得伟大的作家都是死了之后才出名,所以她好像也不觉得一本书写出来就一定要有人看。”
“不管怎么样,还有我看呢。”临简雾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