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夭夭脸上的笑意有些发僵。
她在飞觞城一向被众星捧月,要不是对这清雅的少年有些好感,也不会抛出橄榄枝邀他同行。
还以为这一路庇护过来,好歹也有了些交情,没想到这几人到了飞觞城便要分道扬镳,她竟也体会了一把被人过河拆桥的滋味。
“公子可是对我方才的行事有所不满?”沉璧态度瞬息间的转变,她看得分明。
“我当真有朋友在此地。这一路行来受了夭夭姑娘颇多照顾,改日请夭夭姑娘一道玩耍。”
一个人的行事作风怎会为她这外人的一句话而改变,多说反而会给无辜之人增添隐患。
沉璧眼看着那女童即将在视线里消失,正待举步追过去,腰部却是倏然一紧,竟是被灵蛇般尾随而来的乌金长鞭缠住。
苏夭夭脸上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手腕向后一甩,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截住,揽在怀里。
沉璧的个头即便垫厚了鞋底也只比苏夭夭高上半寸,身形又清瘦。倘若忽略被强抢民“男”的事实,此时被苏夭夭这么拥着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一只纤纤玉手不老实地在沉璧的下颏儿流连。
“都到了飞觞城了,你还当我是好糊弄的?当真要在别处落脚,你们先前找客栈做甚么?”
沉璧心往下一沉。苏夭夭虽是娇纵,这一路上却表现得格外客气。不想进了飞觞城便恣意放纵起来,颇有些等到猎物进笼才显露獠牙的意思。
再往远处看看,那女童已经不晓得拐进哪个胡同去了。
沉璧心念微转,“说起来,我那朋友或许还和夭夭姑娘相识。”
见苏夭夭挑眉,她又道:“在蓬莱仙岛时候,我曾有幸识得贵宗的华音长老。”
“哦,华音啊。”
苏夭夭脸上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她就住在宗门里,平日应酬多得很,时常摸不着人影儿。你与我一起,倒是能多些见到她的机会。”
沉璧默了片刻,应了一声“也好”。苏夭夭这才松泛了眉头,将束缚在她腰间的乌金长鞭解开。
紧接着,却又把沉璧的右手手腕与自己的左手腕绑在一起。见沉璧诧异地看过来,她眉开眼笑地晃了晃手腕。
“省得你乱跑!”
很多年后,苏夭夭仍会时不时忆起这一天。回想这时候景色绝美的飞觞城,回想这时候肆意张扬的明媚青春。
这一日,她亲手把一个存在感最为鲜明的人带进了这个暗流涌动交织着残酷阴谋的戏台,撕开假象的幕布,露出血淋淋的现实。结束了自己张狂不羁的青春,从此人生彻底扭转。
多年后的她仍旧喜爱沉璧,也感恩沉璧。但倘若时光逆流,她还会选择把这个人带进妙乐宗吗?
答案是——
不会。
……
妙乐宗作为与元丹宗、百宝宗等同列的一流宗门,虽不能与缥缈宗、万剑宗和厚武宗的超然地位相比,却依然是修真界难以撼动的存在。
穿过缤纷的花树山林,绕过亭台水榭,苏夭夭把他们带入一座占地广阔的庭园,绕进了一处题名“醉卧海棠”的小院里。
院中海棠树下,一个头罩白色轻纱,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起身望过来。
苏夭夭笑吟吟地将乌金长鞭解下别回腰间,张开手臂,宛若乳燕投林一般,朝她馨香柔软的怀抱扑了过去。
“灵姨——~”苏夭夭转身坐在就近的椅子上,把侧脸紧贴着灵姨柔软的腹部蹭了蹭。
沉璧一眼望去,顿时一震,身后赵震东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这位灵姨的身姿太美。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重之一分则丰腴,轻之一分则细瘦。穠纤得衷,修短合度。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柔情绰态,仪静体闲。
行动之间,弱质纤纤。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仪态幽雅端方,步履轻缓无声。
她从头到脚披覆着白色的轻纱,不露丝毫容貌,身形曲线却是尽态极妍。覆面的轻纱摒除了生灵个体的突兀感,与天地自然风光完整地融合在一起。
整个人仿佛山水汇聚的灵,从画布之中向人迎面走来。
沉璧细细体味着眼前的美景,解释道:“听说妙乐宗的现任宗主,是个画痴。”
赵震东回过神来,感慨道:“难怪。”
从风景的布局到美人的挑选,这种独具一格的美感,也只有审美超然奇异的画痴才能打造出来。
苏夭夭仍在抱着灵姨的腰,仰着脑袋撒娇,露出几分纯真的小女儿姿态。又指着沉璧一行人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那位灵姨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乳娘灵姨。”
“夭夭有些任性,一路上受几位公子照拂了。”灵姨的声音宛如真珠落玉盘,听得沉璧和赵震东又是一阵陶醉。
苏夭夭不服气地翘着嘴,灵姨招手唤了几位婢女过来,这一看又是教人吃了一惊。
这院子里的许多婢女,容貌竟是生得一模一样!
婢女们仅在额头中央有着不同种类花草图样的刺青,才能稍微做一些区分。
那共同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美到堪比灵姨的体态,但终归是不及灵姨那举手投足的幽雅灵动。
可即便再美的容貌,若是许多张雷同的脸围在身边,也只教人觉得毛骨悚然。
苏夭夭存着私心,把赵震东和沉月安排在一侧的厢房里,沉璧则住在她卧房旁边的耳室。
沉璧何等通透的人,看出她的几分心思,抗议了几句表明态度,又在苏夭夭缠过来之前勉强妥协,反正也没指望这刁蛮千金会乖巧听话。
指派了婢女整理来客们的住处,苏夭夭左手拉着灵姨,右手兴冲冲地挽住沉璧的手臂。
“走,沉璧,我带你去见我爹。”
“啊?”沉璧有些呆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