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战区一片哗然。新弟子们下意识想叫好,一看对面师兄的脸色——有人很不服气、有人站起来想要申辩什么、有人干脆挥着手煽动众人大叫:“他们耍赖!重赛重赛!”——便忿忿不平地又把喝彩憋了回去。
左方的这份理所当然才更出乎千润的意料:什么意思,暗器是不被允许的吗?虽然宁寰这一招算“明器”就是了……
掌门又拿着他的小锤来定音了:叫停比赛、重申了“方式不限”的宗旨,还不忘瞪星衍一眼,意有所指地强调:“形式虽有变化,本质上仍是切磋,求胜心切可以理解,但绝不可因此伤人。近来师兄弟间的争执我也有所耳闻,希望大家都引以为戒,别再重蹈覆辙。”
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仿佛在场所有人都挨过一些情绪被放大的揍似的,千润心里想着,却没有不忿的立场。
有掌门主持公道,左方阵营的骚动姑且被压了下去,可沉到脚底的情绪还是顺着地脉奔涌向了擂台上:右方的得分方式不算出错,态度问题却不可谓不大,纵然打破僵局,也不免留人话柄。
想也知道,这多半源自亘古不变的长幼秩序,也是白云子刻意淡化的、一切“报团取暖”的前提。因而,被击碎的不是陶罐,更不是“兄弟和气”,而是年长者“永远应该保持领先”的颜面——胆敢对它表示出一丝丝挑衅,那就等着让人挑出一万种错处吧。
从局势来看,危机也显而易见:桃木剑以罕见的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右方队员直接损失一件兵器,此举实在冒险,不是壮士断腕,也是弃车保帅。
作为那个“车”,宁寰仍旧保持迟钝,满不在乎地转了转胳膊,露出“好酸”的表情。
如此一来,即便没有私人恩怨,待锣声敲响,星循也调转方向准备攻向他这个手无寸铁的“破绽”——险险被宁宵拦下、暂时拖住。后面的星衍却早已不耐烦了,以一个带着剑光的扫堂腿掀翻了师弟们,自此失去阻挠,提剑直奔对手后方。
于是赤手空拳的宁寰只能直面他惨淡的命运了。
然而星衍的剑并没有直接捅到谁的心窝子上,虽说它显然带着这样的气势。被星衍带起的风刮起耳畔发丝,宁宵连忙奋力一格,竟把高出他一个头的星循稍稍击退;转身挥剑,刺向星衍背心——却在快要碰到时收了力,仅以剑尖挑起他的衣服,手腕一转,以回勾的巧劲成功截停他的行动,却是连布料都没刺破。
何等的控制力啊!看到这一幕的千润总算肯承认,宁宵的确是在场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有他在,别说受伤了,整场比赛结束,双方队员恐怕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损失,真是友善又健康,从这六个人当中找不一个未来魔尊的影子,你来看你也找不出——千润的嗓子眼跟着局势反复接待和送走心脏,被这个想法入侵后,她不禁开始怀疑:这里还是宁寰口中那个“没劲”的、看束脩论资质的无量门吗?该不会,这个故事的走向也取决于她观看时有没有醒着吧?
趁宁宵忙于阻止星衍,星循抓住机会跃到半空中,冲右方高架挥出一道剑气,到底功夫没到家,力道不如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实体剑,堪堪给最中间的陶罐削出一个破口、又给它两边的陶罐留下了裂缝。
计分的鼓点为他敲响三声,左方观战者叫好声震天。宁宏也终于调整过来,见战场整体往己方挪动,来不及质疑规则,大胆冲对面师兄们“呿”了一声,舞着一柄拂尘扑向落地的星循;霍轫也爬起来追上去,神情虽有几分犹豫,行动上却不见怯懦。
等来增援,宁宵轻轻一抬手,擦着星衍的头顶,把嵌有蓝宝石的那柄剑扔给了宁寰。
“接好!”
宁寰用哈欠送出一句:“多谢。”
如此一来,星衍腹背受敌;赶来支援的星循又要应付宁宏的骚扰,左方两位队员暂时被困在擂台右侧,那么人多的优势这时就体现出来了:见状,霍轫脚下一顿,回转身子,几步跨到防御薄弱的敌方高架前,把软剑剑柄叼在嘴里,手脚并用地疾速攀了上去。
——马上被星循发现了。他两下甩掉宁宏,赶回去,在霍轫爬到顶端前踹了自家的陶罐架一脚。
这一脚直把霍轫送了下来。坠至半空,许是受宁寰启发,霍轫奋力向高架顶端掷出软剑,剑柄飞过的地方,又有一只陶罐碎裂开来。
鼓声不情不愿地响了一下,不过这一回,右方观战区可以无所顾忌地叫好了。
星循怕摔坏了师弟,赶忙丢开兵器接住霍轫,被自己阵营的支持者们嘘了一通。
比分追平。接下来又是一阵漫长的僵持期,双方逐渐显出疲态——除了宁宵。
星衍也知道挑软柿子捏,把大部分攻势招呼到宁寰身上,很快,没睡饱的那位腹部受击,像只簸箕一样“墩”地坐到了地上;星衍朝他发出嗤笑,格开宁宵斩向手臂的一剑,飞起身、猛地扑向右方高架。
他的轻功明显高过霍轫许多,用脚连蹬几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升到了顶端。
宁寰抬头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眯眼看看对面的陶罐,又向宁宵使了个眼色。宁宵立马会意,收了攻势,转身飞向对面,越过宁宏、霍轫和星循的头顶,也不知凌空如何借力,竟两段上升、直接落在了高架顶端。
众人都被宁宵的轻功看傻了眼,宁寰则揉着屁股站起身,拾起那把蓝宝石的剑,向着高架奋力一挥——
“啪!”“嘭!”
接连响起两只陶罐破裂的声音。
胜负已分?
众人静默片刻,击鼓者最先看清局势,满不情愿地敲完最后两分,高声宣布:“右方阵营胜!”
擂台上的人却没时间庆祝。双方队员都急急忙忙奔向右侧高架——被宁寰一剑削断了“地基”,连同陶罐和上面的星衍一起,正“呼啦啦”地往下倾倒。
最终,宁宏和霍轫扶住了倒下的高架,星循伸手接住了星衍,宁宵迟一步赶来,忙不迭地为这番惊险而道歉。
宁寰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往旁边挪了挪,冲看台上的千润做口型:“这才叫‘就地取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