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柳樊瑀低声道。
誏寒溪伸手向棺内的人摸去,先是抚摸脸侧,掀开眼皮,然后摸到柔软却并非僵硬的四肢。他垂眸看了柳寻身上的符文片刻,随即紧蹙眉头,抓着柳樊瑀的手臂迅速往后退开数米之远。柳樊瑀还未反应过来,只知道誏寒溪抓得死死的手,他往方才二人站在棺旁的位置望去,那处正站着一个人。
与柳氏族人一样的白袍,来人身材高挑,单就束起一个马尾,他此刻正背对着二人,背着手往棺材里面望,许久才开口,带着笑意道:“是谁指的路?这么说……应该是柳勋那个傻子吧。”说完就哼着小曲,转身往黑棺旁上坐,一只腿踩在棺边上,另一只腿搭在下面晃,眼底阴影一片显得诡谲。他抬起手来,指尖提着的铜铃叮铃作响,再一笑。
“好巧。”
容貌虽不同,但柳樊瑀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男子的气息和当时在柳柒缘身旁的弟子一样,他们是一个人。这张脸他在池家也看到过类似的,正是当时来的一位前辈,相较长相,面前这位仿佛更为年轻稚嫩些,也不知道是怎样的道法。
誏寒溪侧了侧脑袋,看向身侧的柳樊瑀,只听他一本正经低声问道:“你认识?”
柳樊瑀低了低头,一手遮住脸侧,看着他,也低声地一本正经回道:“在池家见过一次,不认识。”柳樊瑀确实不认识,大概是那个谁谁,但那么多大概,他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之后再问誏寒溪,誏寒溪也只是说以前见过,现在见了也不一定记得起来,下次见到再说吧。柳樊瑀当时也就是“哦,好吧。”的态度,之后也没再见过。
誏寒溪再问:“你确定他长这样?”
“看着比当时年轻些,不会是他孩子吧。”柳樊瑀大胆提出疑问。
坐在棺上的男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不远处低声耳语的二人。
誏寒溪又看了看,坚定又小声的说:“好像没见过。”
“那怎么办?”柳樊瑀问。
“我自有办法。”说完,誏寒溪干咳几声,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与男子面对面两两相望,他点了点头回道:“好久不见。”
男子倒是笑吟吟地看着誏寒溪:“来做什么?”
柳樊瑀心下一紧,这该怎么回?他转头看向誏寒溪,双眼诉说着困惑。誏寒溪看出柳樊瑀眼中的惊慌,他继续接话,坚定道:“偷情。”
什么?柳樊瑀双眼幽怨,低声道:“你刚刚说……”
“哦?”男子略为震惊,却依旧是笑吟吟的,他从怀内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内只有浅浅几滴的血,男子转身弯下腰来,用手撬开棺材内的柳寻的嘴,将瓶内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喂给他,直到瓶内一滴未剩,他这才随后一抛,瓶子“啪嗒”摔在地上,碎成数片玻璃渣。
誏寒溪眯了眯眼,看向地下的碎片,还沾着点点血液,他眼内闪过一丝不悦。
“来了就多看看,这是我养的东西。”他指了指棺材里的柳寻,然后看向誏寒溪身旁的柳樊瑀,打量道,“我跟你见过一面,不如你猜猜看,猜这是什么?”
柳樊瑀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没想到他竟开口提起自己,他思绪片刻,回道:“炼药的。”
男子拍手称赞:“猜对了。”他眼底阴影在灯光下看着颇为疲惫,此刻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眼神冰冷,看着柳樊瑀的眼神炽热:“想来你也是味炼药的好材料,比如你……”
未等男子说完,柳樊瑀手中提着的佩剑“唰”地出鞘,寒光凛凛,衣诀飞扬。他呆站在原地,想起身旁黑影一系列的动作,不觉有些后怕,刚刚是……誏寒溪抡起剑后飞过去了吗?黑棺旁男子瞳孔扩散,一手抚向黑棺边缘,借力将那招至死的一招躲开,他踉跄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此时已退至墙边。男子倒笑着道:“这会儿认出来了?”
誏寒溪足尖点于黑棺边上,长身鹤立,他双手垂下,一只手不像是握着,倒像是提着剑,他缓缓看向墙边男子,眼神出奇的平静,像是喊人一般的开口道:“司文雎。”
司文雎笑着应了声:“十万七千八百五十九年不见。”
一旁的柳樊瑀听后,咂嘴嘀咕道:“这么清楚?”
司文雎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又道:“我编的。”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柳樊瑀,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柳樊瑀已然消失不见。面前寒剑袭来,司文雎又是一躲,他退到一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颇为震惊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凶了?”
“你做了什么?”誏寒溪沉声问道,手中寒剑未停。
司文雎似乎无心拿出武器来对抗,反倒是跑来跑去的,他心里忙着叙旧,打趣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我是先见了褚泓汲后来的。”
誏寒溪一脸的不在乎,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波动,淡淡道:“你把他送哪去了?”
“欸?”司文雎跑到黑棺旁,拎起棺中的柳寻,他此刻竟睁开了眼睛,人却依旧呆滞。只听司文雎长叹气道,“就是有个人想跟他谈谈,送他过去,也没对他怎么样。你生什么气?我活了这么久,可是头一回儿看你生气。”
誏寒溪从怀中掏出符箓抛向四周,司文雎见状施法欲破,其中四散的一张符箓如利剑直向他飞来,司文雎又是躲,他没想接,谁知这张黄符飞到一半就爆了,烟灰遮住了视线,等他窜到别处,往四周一看,阵法早已布好。
誏寒溪喘了口气,这才缓缓落下,足尖着地,还是没有太大波澜,提剑。
司文雎身旁的柳寻颤颤巍巍地站起,骨骼间摩擦“咯咯”作响,他肢体扭曲,最后竟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体内血液早已被抽干,唯剩一个身体。司文雎用手抚在柳寻头顶,一团球样的人全身发出亮光,最后缩小成一颗药丸悬浮在空中,他将药丸收入袖中,看着来势汹汹的誏寒溪,察觉到了什么,一边躲着招式一边惊讶道:“你怕我告诉他?”
“消失了这么多年,怎么一来就找死。”誏寒溪道。
司文雎听后脸色瞬间拉下来:“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有多辛苦,嗬,毕竟游仙大人无所不能,也是,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你装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骨子里不还是那么嗜血如命。你说,要是被刚才那位道友知道了,你待如何?”
誏寒溪招招致命,司文雎终究是躲不过去,他竖起两指于面前,默念咒语,左手一横,一把长剑赫然出现,剑外缠绕着悬浮的朱红色咒文,复杂错乱,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司文雎转身躲过一剑,肩膀处皮肉绽开,鲜血沾染纯白的道袍,他未发觉肩处的伤痕,只手把剑一拔,长剑铮亮,剑刃下一道细长的银红色,剑身隐约间可见一片片细小光泽的龙鳞,剑刃一转,剑上鳞片又消失殆尽。
司文雎嘴角勾起,长剑蓦然一横,剑气以肉眼可见的红光扫去,誏寒溪翻身腾起,剑气朝着墙边扫过,响声如雷鸣,轰隆隆地一声巨响,结界出现一道狰狞的裂痕,长至半边,威力自是不用说,足矣穿透一面厚重的墙体。“你伤还未好,不一定打得过我。”司文雎将剑身提至眼前,映出他一双漆黑的眼眸,“妘逢雨给你吃的那粒药丸滋味如何?”
誏寒溪似有鲠在喉,他伤势确实严重,就知道是有人借了妘逢雨这把刀,芹芸仓库里的血也是他拿来制药的吧。这么想来,他手里的剑……誏寒溪想到了什么情况,他眼皮一跳:“易魈竟把龙骨给你了?!”
司文雎笑笑不回话,誏寒溪将结界撤下,要是结界被打破,破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结界那么简单了,甚至会将他自己反噬。司文雎叹气,揶揄道:“还真是多谢你饶我一命了。”
誏寒溪身下泛起一圈阵法,下一秒就无影无踪了。传送阵,能传送到哪呢?司文雎看着面前狼藉一片,他将剑收回鞘中,淡淡道:“游仙,你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