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穿过树林的第一步,结界一阵细微的波动,他出来了!居然真的...出来了。他一手抚额,突然自嘲了起来:“我真是...活该。”
“喂!”
一声怒气冲天的喊叫声传来。一张黄符迅速地往褚泓汲飞来,褚泓汲抬了抬头,施了屏障,黄符“嗖”的贴在屏障之上,又没了魂般悠悠落下。褚泓汲往那处瞧去...千子悲正一手提剑,一手指间夹着黄符向他走来。
千子悲瞪着他,厉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这结界我死活都打不开,还有师父他....”
千子悲正要继续问些什么,就被褚泓汲打断了,他满脸的疲惫,眼中早已没了先前的光亮,声音有气无力,却好似把利剑,字字刻入人心。
“千子悲,”褚泓汲冷冷道,“别进去了...”褚泓汲望向他,语气毫无波澜,只听他无奈道:“你进不去了。”
千子悲正奇怪,对他此时的行为不明所以,于是嘲讽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他死了!”褚泓汲骤然怒道,“就算活着又如何?还不是怪他...太傻...”
“所以你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千子悲吼道,“给我滚!”
他张口又要说什么,褚泓汲转身便走,千子悲无心管他,此时眼角余光扫过他的腰间,他再次望向他,此时只有背影了。千子悲瞳孔一缩,褚泓汲的白叶呢?他屏住呼吸,白叶不可能掉落,会紧跟佩戴者一辈子,除非...除非誏寒溪答应收回去了。
誏寒溪啊誏寒溪...千子悲额角抽痛,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
誏寒溪此时狼狈不堪,他头发散在身后,衣服也是这里破那里缺的,倒是身上的血被河水清洗干净了。那双血哞早已恢复正常,也有了生人的气息,他平淡地看向这一切,火焰蔓延到岸上,先是那些送阿瑶来河边的那些人全身被火焰缠绕,然后是其他人,再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位老人还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是几番尝试终不见效果,他望着唯一的河水也被火给淹没,满眼的绝望。老人扑向两眼无神的誏寒溪,拽着他的大腿,哭嚎着:“救...救我!求求您啊...道长救救我吧,我道歉,我对我们之前的行为道歉,道长...道长...”
这火烧不到誏寒溪身上去,他也不知道怎么扑灭,此时他算是懂得了为何坠神在死前还在大笑,原来是这样。誏寒溪淡淡瞥了眼老人,想开口说: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递给老人,轻声道:“您把这贴在...”
未等他说完,老人整个人就受不了烈火的灼烧,他疼痛难耐,倒在地上,下一刻,老人便化作尘埃,一声凄惨的尖叫绵延,他身上的火也消失殆尽了...
下一个人也是如此,女子跪在誏寒溪面前哀求他,誏寒溪还是同先前那般,递给女子那张符箓,刚贴在她的额间,女子身上的火焰便消失了,可是她的疼痛毫无减弱,她满脸泪水的哭喊着:“痛啊!好痛啊!道长...道长,为什么我觉得火还在?道长...”
誏寒溪将指间放至女子额间,想探探她的灵识究竟怎么了,可下一秒,女子还是化成了一堆灰尘,只是那么一瞬的事,誏寒溪还未来得及探出个究竟就已经收手回来了。符箓仍在女子骨灰之上,看着这么薄薄的一张纸,誏寒溪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下一个也是这样,誏寒溪尝试了多种方法,但都不如愿。他没杀人,也没能救下任何人。尖叫声,呐喊,哀求,回荡在这里,熊熊烈焰一卷接着一卷,在这血月之下,似要将天际吞噬。誏寒溪眼中映照着火光,在他眼中燃起又熄灭。
许久,那些镇民的魂魄开始变为怨灵,有的甚至是厉鬼,他们开始贪食活人,于是便扑向誏寒溪,黑烟缠绕在他的身上,利爪撕开他的胸膛。誏寒溪不是无力反抗,而是不愿,他想着,他们怨气这么重,他一人也无法打破那个结界,这些镇民们不可能被度化了,冥王也管不着了,那他...
誏寒溪累了,他躺在地下,怨灵们一涌而至,他们嗜血吃肉,低喃的话语尽是诅咒,他们怨恨一切,互相残杀。最后的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血月逐渐消失,天再分不清昼夜,结界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黑色半球状,普通人再看不见这处,在他们的眼里此处就是片荒地,他们为身处此地的家人们立好碑墓,为他们做好衣冠冢,几世几年,无人记得此处。
…
千子悲在结界外呆了一千多年了,这千年来,结界依旧毫不松动,他也曾想誏寒溪是不是真的死了,可誏寒溪毕竟是他的师父,不管怎么样,结界未破就什么都证明不了。这期间有位男孩倒是轻松进去了,千子悲记得,那个孩子好像是阿瑶的...哥哥?千子悲本想叫住他,可他还是走了进去,他没想到那个男孩居然能进去。再之后,他也尝试走进去,还是如以往一样被弹出来了,可他也再没见过那个孩童出来。
于是千子悲这千年来,帮人降妖除魔赚点银两,买点衣裳吃食,每日必会来此处破四个时辰的结界,然后再修炼一会儿,本想着时间久了,这结界多少也会松动,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天千子悲照样在此处打坐,树林里窜出只黄毛猴子,猴子灵活的很,一溜烟就跑到了千子悲的身旁,下一刻,猴子变成一个黑发男子,一身淡黄的衣袍,模样看着俊朗,又有几分孩童般说不尽的嫩气。他眉目舒展,笑着凑到千子悲跟前,望着两眼紧闭的那人,柔声道:“子悲。”
千子悲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男子再喊了一句,这声比先前的还要柔软的多:“子悲。”
千子悲终于受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回道:“辕淮...”
“我在,”说罢,男子又绕到千子悲的后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部,脑袋搁在千子悲肩上,笑吟吟的道,“你都试着破这个结界多少年了,还不放弃?”
“誏寒溪还...”千子悲睁开眼,看着面前黑漆漆的结界,正要说些关于誏寒溪的事,最后还是停住了,改口道,“你有空烦我,还不如告诉我怎么破了这结界。”
“你嫌弃我了,”辕淮低声囔囔,有几分怨气,“我没那本事破了这结界,说来...不是誏出不来,应该是他不想出来吧。”
千子悲愁的很,自己的师父把自己关在结界里边不出来一千年,小孩子脾气都不会这样。辕淮发觉千子悲在走神,便将环住腰部的手往上摸索,伸入胸膛内....
“喂!”千子悲被扑倒在地上,衣襟被他扯的有些凌乱,他一脚踹到身前男子的胸口,边踹边喊道,“你怎么回事!”
辕淮握住千子悲双手,看形式还想往下扑,他有些委屈:“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摸一下....”
“不是这个问题!”千子悲右手死命的撑开面前辕淮的脸,不知道被摸到了什么地方,他一个激灵,低声骂道,“有人来了怎么办?!”
蓦然,黑色结界一个波动,千子悲和辕淮都察觉到了什么,两人四目相对,赶忙起身。
“子悲,”千子悲往声源处望去,少年满脸的疲倦,不知多少个寒夜未眠。他稚嫩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兴高采烈,只听他轻声道,“我回来了...”
誏寒溪身上散发着一股的血腥味,他容貌,衣物,服饰依旧不变,同千年前一样,只是脸上带笑,有些不一样...
千子悲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面前的少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或者幻想出来的。
“辕淮也在呢,”誏寒溪望向那人,笑道,“那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誏寒溪边说,他的眼皮缓缓盖上,“噗通”一声倒地,最后沉沉睡下....
再之后,誏寒溪被千子悲和辕淮拖回家,当然,辕淮是有点怨气的。之后的之后,誏寒溪就再没醒过来,一直过去了几千年,他的身躯在这几千年来也多少有些生长,外表看上去二十左右。可是千子悲就奇怪了,他跟着誏寒溪好几千年,他当时还是那么点个子,这回长得倒是快。
之后的之后,誏寒溪时常挂笑,也变得幽默风趣了,二人寻了座灵山,创了个门派,门派的名字被誏寒溪取名叫甘山。千子悲就在山里教导弟子,辕淮时不时来探望,誏寒溪好几年出去一趟,常年不回来,当千子悲问他出去做了什么的时候,誏寒溪也只是笑着说,看看。
短短两个字让千子悲觉得这不像是他认识的誏寒溪,或许以前的誏寒溪已经死了,也可能……他现在一直藏着以前的自己吧。
千子悲始终不知道,结界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褚泓汲在甘山成立后的几年也创了个门派,据说是叫月伊。千子悲听到这个消息后,多少有些讽刺,誏寒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每回千子悲问他结界内的事情,他也只是挂着笑,然后避开这个话题。
还有誏寒溪说的“看看”,究竟是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