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咳,故作深沉地微微点头:
“那么,就只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她自腰间解下武当掌门令,屈指朝前一推:“物归原主。”
她笑:“幸不辱命。”
承武当的一段情,缘起缘落,便到此为止了。
————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趁着宋雁归辞去掌门之位的消息尚未传开,她和王怜花当日便一道下了山。行至山脚,恰逢冬日第一场雪落下。
澄空万里,翦翦天风。
宋雁归披着鹤氅,仰头缓缓呵出一口气,在凛冽的寒风里化作一道袅袅烟絮。
王怜花自下山之后笑容便未减,他还在耐心等她的答案。
宋雁归却蓦地关心起另一件事,她指着他手边牵着的一匹骏马:
“王兄,我们已经穷到需要共乘一骑了吗?”竟然连买两匹马的钱都没了吗?!
虽说刚刚卸任了掌门,但这点排面总还是有的吧==
王怜花无辜地眨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勾,面上却一脸无奈地叹气:“没办法,石雁道长的病几近药石罔医,所需耗费的药材也颇为昂贵。”
“咳咳,”似乎尤嫌不够,他顿了顿道:“还有你的肩伤,加上之前给叶凌风医治,哦对了,还有给木道人下的毒,花钱如流水,这边所剩无几,便只雇得起一匹马。”
“这些钱你都垫付了?不应该啊。”宋雁归满脸狐疑:“不应该由武当出钱吗?”
王怜花一脸蔫坏地笑着提醒:“宋大侠,您这数月来任武当掌门,可曾有过进项?”
进项……嗯,那是什么?
宋雁归陷入沉思,仿佛石雁是跟她提过有这么回事,那么问题来了:这钱都去哪了呢?
“治病治伤需要钱,衣食住行需要钱,再有我们宋掌门提出武当弟子不拘学剑,兵器也得重新锻造、购置,宋掌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桩桩件件加起来,石雁道长没问你要钱补缺,便算好的。”
他一一列举,扇抵掌心:“对了,唯一有机会赚钱的是武当掌门继任仪式,宾客的礼物是其一,其二便是届时武当可与山下附近客栈酒楼的生意三七分账,可惜……”
可惜什么?
宋雁归可太知道可惜的是什么了。
“别说了……”她捂脸,欲哭无泪:她嫌麻烦把它给取消了。
“啧啧,你这个掌门做的,的确太寒碜了些。”
一记暴杀。
宋雁归,卒。
王怜花见她一脸郁闷,思路成功被自己带偏,正待说出自己的提议——
宋雁归:“那你骑马吧,我走路便是。”她本想说她行路瞬息千里,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牛皮吹得有点大,遂放弃。说罢朝前走去。
“咳咳咳咳。”王怜花一阵急咳,身形微弓下去,五指倏地蜷缩扶在马背上,骨节处因用力微微泛白。
“这是怎么了?”宋雁归心中一紧,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后者半副身躯歪歪斜斜依靠在她身上,她扣住他的腕脉,凝眉:
“血砂之毒的反噬怎么还这么厉害?”他的腕脉隐隐有几分沉滞。
“咳,没来得及祛除。”
这话合情合理,想他这些时日以来,光顾着替别人治伤,却罔顾了自己的身体,就连她右肩的伤都好了大半,可他自己……
宋雁归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愧怍。
王怜花自不可抑制的咳声中抬头偷偷觑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见好就收,依旧作气若游丝的语调:“你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马我若一个人骑,总不免担心途中一旦反噬发作坠下马来,届时伤上加伤……”不如同骑。
“上来。”说话间,宋雁归不再犹豫地利落翻身上马,一手握住缰绳,朝他伸出另一只手。
王怜花闻言,以扇掩唇,强压了压忍不住微翘的嘴角,翻身上马坐落在她身后,若有人远远看去,白裘绯衣的男子几乎将身前之人虚虚拢在怀中。原本握住缰绳的手朝前滑了半寸,如愿将她一只手揉进掌心。
在她困惑不解看过来的目光里,他满脸苍白虚弱地闭眼将下颌抵在她未曾受伤的左肩,轻声咕哝:“这样我若万一脱力坠下马去,你也能及时察觉。”
宋雁归定定看着他:这位朋友怎么近来愈发黏人,之前也没这样啊。
但想到他这每隔一段时日便遭余毒反噬的状况皆是因此前受她所托医治阿飞之故……心头一软,微叹了口气,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腰间,目视前方风雪渐渐:“抓紧了,此去路途有些远。”
某人从善如流地伸长臂环住她的腰身,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微启的唇,喉间蓦地发紧,深吸一口气,撇开眼,艰难抑制住狎昵的欲,又忍不住叫胸膛贴近她的后背,心跳又乱了。
王怜花啊王怜花,你可真是自作自受。
他暗暗苦笑:“咳,你还没说,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昆仑。”宋雁归开口,语气坚定,似乎一早便考虑好了此行的目的地:“你不好奇吗?我在那晕倒前离开了原本所在的江湖,你也是在那里进入的此方天地。”
她目光明亮,嘴角微扬:“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猛地一夹马腹,一声嘶鸣,马蹄踏碎残雪,载着两人迅即如风般朝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