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音是想把人拉走的,可真正看清了外头的光景,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一水的黑衣人,一个赛一个的身形魁梧。对比起伤重数日的薛岚,形势是一边倒的不妙。
沈宁音抓着石块的手指收紧,素日里绣花的娇嫩指节捏得泛白。她是女子,腿又瘸着,但她不是贪生怕死的女娘。
死过一次之人往往惜命,沈宁音也是惜命的,但真到了绝处,她反倒能生出更多直面凶险的勇气来。
沈宁音双手抱着石块挪步过去,只与薛岚站在一处。
“薛大人,今日你我怕是走不成了。”
听着她低沉的话,薛岚没言语,薛岚只是拿布条往棍子与手掌之上缠了几圈,杀气内敛,然后,转眸看了身边女子一眼。
薛岚不是寻常人,自然能听出来沈宁音语气里有紧张、有释然、有不甘,却唯独没有害怕。有那么几分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沁出,墨汁一般浓郁粘稠,叫薛岚有种不真实的悸动感。
他还来不及细细咂么,就又听沈宁音道:“若大人洪福齐天能活下来,便替妾身找到一位姑娘的家人,替妾身给她们些银钱安置。”
薛岚愣了一瞬,此刻山洞外的声音已经很近,近到几个呼吸就可以冲进来,只不过起先他们出于谨慎围拢得极慢,但山洞的篝火何其明亮,来人再忍不住,唿哨了一声都往洞口冲了过来。
沈宁音将牙根咬得发疼,一手抓着石块,一手去拉薛岚,用最后的声音低吼道:“她叫佳禾!”
她脚掌碾着地上的泥土,沈宁音转身正要孤注一掷先砸死一个垫背,可哪知她往后扯薛岚的力道刚卸,一只温热的大掌已经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宁音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股子力道将自己往后甩。这力道控制得将将好,沈宁音连退了三步,竟然站住了。
她惊惶地抬头看去。
薛岚的背影算不得矫捷,他走只消往洞口外走几步,便几乎是给湮没在黑衣人群的影子里,薛岚抬手就将那木头棍子往人刺去。
沈宁音倒吸一口凉气,这瞬息她便知男人是将那短木棍当剑使,她几乎下意识地失声喊:“你没有剑刃!”
下一瞬:“噗——”木棍入肉的声音沉闷传来,血腥味随着惨叫一并传来。
沈宁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临死前的美好幻觉。不然怎么会见那重伤多日将将恢复的男人拿木棍将人戳了个对穿?
这会儿的薛岚抢了一把刀,刀光上下翻飞,收割着黑衣人们的手手脚脚。沈宁音看着他掌中的刀已然舞出了残影。
惨叫声像是跗骨之蛆般刺激着耳膜。
血色浓郁,夜有不祥。而沈宁音满脸从震惊到麻木的这个晚上,在上京城却是另一派喜庆景象。
昌平侯府,人来得少,但大抵是陈家人都来了,连那位刚接好四肢行动还不利索的陈三郎陈守岳也来了。
陈大人与陈夫人正同闵氏和昌平侯的主子们说着话。小辈们又在另一处。
“真真是荒唐,昌平侯府好歹也是个上流门楣,世子纳妾连正妻都不出来喝茶的。”陈四娘咬着牙小声嘀咕,眼里尽是不忿。
她是嫡出,生得貌美,素日里极得疼宠,样样都比旁人好,只上次在赏菊宴闹了大笑话,回去后非但被扣了月例银子,还叫父亲罚跪祠堂,母亲要求情差点儿被休了。
陈四姑娘原就十分生气,寻思等陈青霜回去后拿她撒气,可谁知,素来被当做出气筒的妹妹竟然要嫁人?
给人做妾,陈四姑娘也还是能奚落陈青霜一顿的,但等看到姐夫的那一刻,陈四姑娘心里的怨怼仿若阴沟里的淤黑般层层上泛。
赏菊宴那件事,陈家几个小辈的亲事都遇到了波折,陈四姑娘原本有些瞧不上的官宦子弟,后来是想攀也攀不上了,而陈青霜原本要嫁去做一位六旬老爷的填房,礼金都收了,最后竟然是侯府亲自来截了。
陈四姑娘银牙都要咬碎。无人与她应和,陈四姑娘就转头看向旁边的兄长。
但见陈守岳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盏,也不知在想什么,魂儿好似都没了。
陈四姑娘心情郁卒,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三哥,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