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年挤眉弄眼无声阴阳我一番,直至我看不下去踹他两脚才停。
锅盖上的小孔呼呼冒热气,锅内的千叶豆腐因为蒸汽而不断膨胀,像极了对面气鼓鼓的俞年,肚子里满满怨念却无处发泄。
店员打开盖子,塞满金锅的蒸汽飞散,方扁的豆腐立刻恢复原状。她熟练地将酱汁分三次均匀抹在食材上,再盖回玻璃盖继续焖。
豆腐的气消了,俞年的可还没消,撅着眼皮瘪着嘴,等我安慰他。
唉,早知道就不来了,安慰人的难度是考六级的n倍。六级不过还能考,关系修复不好就非常难办,况且我似乎就天生缺乏宽慰别人的能力。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语调十分难过:“你都不说一句话吗?”
“说啊。”我习惯性接话,却仍未思索出到底要如何回应。如果我是俞年,应该不会被这种问题困扰吧。
“哼。”他双手撑下巴,翘累的眼皮遮住半边瞳孔,。
半晌,我还是决定先道歉。
可“对不起”这三个字不但没安慰到他,反而重新激起了他的怒火。
“俞归,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很想说我不会,但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
“算了,反正你也不长嘴。”吐槽完,他无力靠在椅背上,从裤兜翻出手机玩。
我也心累,因为我从小到大很少遇到需要安慰他人的情况。我的朋友几乎全是神经大条的,对小情绪不敏感,也很少闹情绪。就算有,一两句玩笑话也就过去了,不会被其长时间困扰。
可俞年显然不是和陆宁峰他们一条道上的,我过去的所有经验放在俞年身上,没有一条起作用。
店员再次打开锅盖,翻动食材,让酱汁与菜品充分混合,说再焖两分钟就可以吃。
米饭没过多久也盛上了,我给俞年装好,放到他面前。
他的目光短暂的被我吸引,很快又移回手机屏幕。
焖锅依旧美味,但我的心情不算美妙。这是我和俞年吃过的最沉默的一餐,原意是为了庆祝六级考试结束,现在却变成了我们冷战的场所。
从一号门进入学校东区,没有异议,俞年顺路送我回梨苑。期末周,一路寂静,树梢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回响片刻又陷入沉寂。
“哥,期末考加油。”在通往梨苑的楼梯前,俞年对我说。
“嗯,你也是。”祝福彼此结束,我转身走回宿舍。
三舍门口旁边刚换的路灯不知道何时又坏了,道路两侧的树影黑压压的往地面砸。好好的一段关系又被我敲碎了,或许我们之间本该如此吧,截断了二十年的感情,修复与否,毫无意义。
愈近考试愈忙,我和俞年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天下午。最后一个科目考试结束,辅导员发送暑假申请留宿的通知。与师兄师姐讨论研究进程后,我决定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
“小俞人,你还留宿啊。”陈承收拾东西时,眼神忍不住往正在电脑上斗地主的我瞟。
“嗯,你要留吗,我陪你。”
“不留了,几个月没见,我爸妈想我了。”叙述完倒转事实的理由,他双手深深拍我的肩,语重心长道:“俞归,爸爸不在的日子,不要忘记好好对待自己。”
我将手中的王炸丢出结束游戏,“好,先赞助我五千。”
他想当我长辈的念头立刻熄灭,“没钱!”
再开一把,成功抢到地主。打得正起劲呢,微信视频通话铃声响起,拿过手机瞄一眼,是俞年。
姆指停顿在接听键上,我犹豫了。已经流逝了十多天的时光,我现在能和他说什么呢?
将耳机插好,我按下了绿色键。
“哥,考完试了?”
“考完了。”我点机器管家帮我托管,随手抽本厚厚的专业书抵住手机。
他寒暄道:“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俞年回答,“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眼睁睁看着机器管家把我的好牌打得稀巴烂,我移动鼠标对准头顶晃灯邪恶的电子型废品回收钢。
“你在干什么?”
“和农民抢欢乐豆。”
“噗嗤。”俞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机画面内都看不见脸,镜头被他的鸟窝草头发严实遮挡,黑糊糊的一团抹在屏幕上。
我点击“取消托管”收回卡牌使用权,“笑什么?”
他没说话,仍在咯咯笑。
刚好,有时间让我将翻了256倍的战局打完。
依托牌型好的先天优势,我以微弱的胜利赢得这场欢乐豆之争。
他抬起两只眼睛,半边脸遮在小臂后,笑眯眯问:“俞地主,抢赢了吗?”
我退出房间,心情舒畅,“赢了。”
“恭喜恭喜!”
不想和他兜圈打太极了,我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他的头,“有话直说。”
“噢。”他调整姿势,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你暑假回家吗?”
“不回。”
他的眼睛忽然兴奋闪动:“真的啊?”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俞年凑近屏幕,目光炯炯,小霸王般向我提出要求:“我也留校,我要和你一起住。”
我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温洋个欠揍的家伙突然插话,也许是快放假了,玩弄意味特重:“俞归,谁不行?”
我侧头回应:“你不行。”
“只有不行的人才会说别人不行。”
“我哪里不行!”
隔着耳机的两句话一唱一和,同时拉扯我的手脚,于无形之中束缚我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