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磕了好几个响头应是，于是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牌匾歪歪斜斜的逍遥门。

逍遥门破破烂烂，连牌匾都是歪的，里头还尽是一群调皮捣蛋的小混蛋们，跟大人们口中吹嘘的世外仙境一点也不一样。

可是，朱雪不在乎修不修仙，她只是知道，自己大概是有家可归了。

矫揉造作的大师兄、爱告黑状的二师兄、尖酸刻薄的三师兄、招蜂引蝶的四师兄、叽叽歪歪的五师兄、一事无成的自己以及散漫爱笑的师父。

这便是逍遥门了。

师父还在的日子里，整个逍遥门鸡飞狗跳，不是这个掐起来了就是那个打起来了，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打，怎么骂，里头都没有朱雪的事。

他们晓得朱雪天赋不高、修为不行、还是个女的。

跟她打骂，有伤体统，还会被师父痛骂，干脆不带她玩儿了。

也只有师父跟她玩老掉牙的黑白棋。

师父说，大师兄能成才，因为他钻牛角尖，执念重，定能炼成金丹。

师父说，二师兄也能成才，因为他缺心眼，谁都敢得罪，以后必定在江湖上横着走。

师父说，三师兄也能成才，因为他努力到永不给自己留退路，而修仙就是要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师父又说，至于四师兄，投错门了，应该出门三千里，去转投合欢宗，定能仙路一帆风顺，跟着他混那是大大的埋没天分。

师父还说，还有五师兄，根本就是投错胎了，他应该当个大家少爷，毕竟这苦不能吃，那苦也不能吃。

叽叽歪歪的五师兄听到了，跑过来抱着师父嚎啕大哭，非要师父给他道歉。

众人哈哈大笑，连忙把五师兄从师父身上撕下来。

朱雪笑得都拿不动棋子。

那时逍遥门破破烂烂，阳光明媚，笑意盎然。

然而，幸福的日子转瞬即逝，师父眨眼就死了。

紧接着，大师兄、五师兄、二师兄、四师兄，全死了。

朱雪在四师兄的坟前嚎啕大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师兄也会死。

但是三师兄站在雨中，埋葬了四师兄后，十分冷静地说：“别哭了，会把仇人引来的，已经够了，就这样走吧。”

朱雪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三师兄毫无波澜，毫无感情：“师妹，逍遥门三个字为我们带来了诸多劫难。”

“你我承受不起，以后，便不要再提宗门了。”

“师兄……”

三师兄弯下腰，将她捞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似乎还在颤抖：“我只有你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是无家可归了。

朱雪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官署，这里还是空空荡荡，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的事，故意避着朱雪，害怕朱雪找上他们，非要他们帮忙。

她坐在床上，久久地沉默，月光下的影子长长拖拽着，然后蔓延到那块放在角落的神像里，她慢慢转过头，幽幽地看着它。

她天赋虽然不行，但是直觉不错，直觉告诉她，这定然是个邪物。

但是……

但是。

[我只有你了。]

她紧咬着唇，哽咽道：“我也只有你了。”

远处，去仙牢中，青灯又嚷嚷着要睡觉了。

李清源不屑一顾，他闭上眼，待在娄子尘身边打坐，但是在听到青灯变得漫长的呼吸时，那双眼又睁开了，专注地看着青灯，神情是意外的柔和。

他不知道青灯可能一睡不醒。

朱雪将神像摆在桌前，点上了长明灯，而后自己朝着它跪下，她磕了三个头，长伏在地上，眼中滚动着汹涌的泪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后落在了年幼时在逍遥门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她一无所有，所有的也不过自身这毫无价值的身躯和灵魂。

妖魔也好，神仙也好，谁都好，只要能够帮她，她什么都可以付出。

她跪拜在地，虔诚地恳求道：“只要你能帮我救出师兄，还他自由和坦荡的仙途，我愿意出卖我所有的灵魂和身躯，供你驱使。”

肃杀的风忽然一吹，将长明灯吹灭，神像和她陷入彻底的寂静。

下一刻，朱雪再一次抬起头，直直地跪起来，眼中滚动的泪水闪耀着诡异的紫光，她扬起手，将自己的眼泪往上擦开，她扬起胜利的笑容，定定地瞧着那鬼魅的神像，笑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将，”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