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赵官家并没有揪着这两件事不放,转而说起了楚州的事:“朕再问你,赈灾的事情,你有什么说道?”
“无非剜肉补疮。”庾江宁伏地答对,“只是这一年里发生的坏事太多,太急,臣觉得户部填不上这口子。”
“那就坐视疮肉溃烂?”赵官家紧紧盯着庾江宁。
“回禀官家,剜肉补疮终究是权宜之计,当务之急,是治病。”
“你年纪不大,倒要为国开方了。”
“臣斗胆一试。”
赵官家深深地望着庾江宁:“什么病,用什么药,说清楚。”
“臣粗略算过,赈灾所需至少五百七十万两,这笔款子,户部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庾江宁缓慢答对,“若是以前,能敲大户的竹杠补这笔款子。”
“你的意思是今年不行了。”
“是,今年为给金国凑岁贡,户部先是敲大户竹杠,又向民间加税,而那些大户为了弥补自家亏空,又变着法的盘剥百姓。”伏在地上的庾江宁下意识地蜷紧脚趾,强作镇定地说出犯忌讳的话,“好教官家知道,民间的羊头都卖到九百文了。”
“那你要开什么方子?”赵官家把庾江宁好一阵望,脸色是复杂神色。
“黄河夺淮……虽然冲毁了不少田地。”庾江宁小心咀嚼着腹案,“但也留下百万亩无主淤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官家审视着脚下的庾江宁,“赵氏的土地岂能被人轻贱买了去?”
“官家明鉴。”庾江宁立刻接言,“臣这一策,并非便宜那些大户。”
赵官家颔首:“如何不是?说来听听。”
庾江宁:“大户买田,须得雇当地流民,以抵扣税赋,过后即便饿死了人,也是大户不仁,自有国法惩治。”
“武安伯为政楚州四十年,树大根深、根深蒂固,国朝一个亲王,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你又如何叫那些大户进去?”
“树大根深,也是朽木。”庾江宁正颜答道,“一把火,便能烧净。”
“嗯——”赵官家沉吟道,“燕鸿渐,你用的人很得力。”这次便是认真夸奖了。
“全赖官家慧眼识英。”燕衔春低下头。
“起来吧,都起来吧。”赵官家拍拍手,“庾江宁,你目下住在哪里?”
“回禀官家,臣目下借住在云隐寺。”
“云隐寺不错,是个静养的好地方,但太清静,人就疲了。”赵官家向小榻走去,“朕另外给你找个去处。”
“全凭官家处置。”庾江宁略显艰难地在地上爬起。
“你是易水相公的学生,就住到老师家里去。”赵官家将榻头的《道德经》拿起,递给身边的薛璠,“这本书朕觉得很好,送给你,你也拿去看。”
“是。”庾江宁俯首。
“住到老师家,要多和老师学正经学问。”赵官家顺势坐下,“今年的秋闱你赶不上了,明年的春闱你要参加。”
“是!”庾江宁心神一荡。
“那个裴霖,放出来吧。”赵官家笑笑,“你燕鸿渐亲自把人送进去的,还得你亲自接出来。”
“喏!”燕衔春大喜过望。
“殿前司是郭荣做主,他不要你,朕也不好安排。”赵官家拢紧衣裳,躺在榻上,“大灾过后,难免有流民作乱,朕就封你楚州招讨使,去楚州防患于未然吧。”
“官家!”庾江宁攥着那本《道德经》,冒失出声,“臣呢?”
“做下那些混账事,朕不罚你便是法外开恩。”赵官家忍俊不禁,“且回家去,见过你的老师,读完这本道德经,再来跟朕讨官做。”
“臣领旨。”庾江宁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