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静伏在案前研读银面庐主的傀儡日记。再怎么忙,睡前学习傀儡师的知识已经是她的日常,一开始只是为了更好的伪装,现在却更多的是来源于对傀儡的求知欲。
昏黄烛光下,那些狂放的字迹仿佛在跳动,她眼神专注到近乎虔诚,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在她眼中,这是真正无价之宝,比城堡里所有珠宝加起来都珍贵。
傀儡师在史前就已经有所记载,占卜、问灵、降神、诅咒,这些传统的神鬼之事背后都有傀儡师的影子,但真正时兴起来却是一两百年前技术和材料革新以后,而就算是现在,傀儡也不曾是主流。
再怎么精密的傀儡被制造出来,也只会被人认为是富贵人家的娱乐和装饰,博人一笑的新奇玩意儿罢了。更有些地区,认为傀儡会吸取人的灵魂,是邪恶可怕之物,傀儡师也因此遭人避讳打压。
苏静在学校里只在学了一些皮毛,直到被老板阿树捡回去工作以后,才被灌输了许多知识。
不知为何,她这样理性的人,竟也会对这样看不清摸不着的事物产生兴趣,心向往之,只是以她所在的阶级,若非这样的奇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等级的知识的。
她珍惜地轻抚过写满潦草字迹的纸页。
如果把眼前看似简陋的日记摆在作风老派、对低级傀儡吹胡子瞪眼的傀儡协会看,他们会直接跪下来求她卖给他们的。
烛火噼啪炸响,苏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吐了一口长气。
银面庐主的手稿简直像加密文件——潦草的单词,跳跃的结论,有些页边还画着狰狞的涂鸦。她不得不边查证边猜测,每晚能破译两页已是极限。
可这些天书般的笔记,恰恰是她活到今日的保命符。那些只有庐主知晓的细节,那些藏在公式里的性格碎片,都是她扮演”城主"时最有力的筹码。
纸面上刀刻般的狂放字迹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与她自己绵软的字形成鲜明对比。
她指尖停在一段惊世骇俗的论述上:
【灵魂之花与记忆的关联已证实(老东西把部分灵魂之花移植给我时,恶心得我想吐,去死吧混账)。以此类推,拥有灵魂之叶的机械师也应是如此。但普通人呢?若他们也有灵魂,为何我们感知不到?】
墨迹在这里晕开,仿佛笔者当时激动得发抖。下一页的结论更骇人:
【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灵魂的形状大小,只是普通人灵魂如絮状散雾,无法凝聚成花叶形态而已。有时候我在想,没有躯体、玉石作为依托,灵魂是否可以独立存在。】
烛芯”啪”地爆开个灯花。
她摩挲着纸角,恍惚看见满眼锐气的少年在灯下奋笔疾书,字里行间都是对灵魂本质的执着追问。谁能想到,这些充满个人怨气的笔记,竟成了改变傀儡师命运的关键?
【普通人灵魂如絮状散雾,无法凝聚成花叶形态】——正是这个发现,让战斗傀儡得以量产。曾经的小众技艺,正式成为了一股众人瞩目的力量。
苏静感慨片刻,又翻了一页。
这笔记并不连贯,转眼说的又是另一桩事情了。
【蝶叶舞又是一身的伤,那老东西自己不修理,却丢给我来修,还说什么这是为了我成长,什么玩意儿!现在蝶叶舞的本体上全是我留下的痕迹,这到底是我的傀儡还是他的傀儡??每次修理都快累死了,白天还要给他干活,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
最后几个字写的尤为难……咳咳,狂放不羁,笔锋透着杀机。苏静快速地掠过了红莲一大串对老师龙挚泉的抱怨,继续读了下去。
【不过高级傀儡的修补还挺有意思的。灵魂的可切割性再次得到了印证,四肢被切断后,石头跟着四分五裂,然而只要用灵魂之力缝补起来,蝶叶舞就还是蝶叶舞,人格似乎没有变化。但是,随着受伤次数增多,磨损也在增加,一些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他描述的视角竟然是我的——见了鬼了。】
【“我的假设是,为了填补空缺、维系一致性,蝶叶舞的灵魂主体会从我用来填补空缺的灵魂之力中吸取记忆作为填充,然后在意识形态上进行合理化的处理,变成自己的经历。】
【这让我开始思考一件事情。灵魂碎片单独抽取出来,不止可以拥有本体所拥有的誓约和契约效力,还可以作为记忆伪造的手段——甚至,对于没有灵魂之花的普通人来说,这一片碎片也许就能重新创造一份记忆或是人格。】
【这些都需要更多的实验来验证,可那该死的老东西,根本不给我任何喘息的空间……晚上又要来客人,他就是想要完全控制我,让我身心屈服。他想这么做,我偏偏不会这么做——当年我没被饿死冻死,今日我就不会被磋磨死。】
【——我迟早要杀死他,我发誓。】
“……”
苏静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她总是会被红莲激烈的情绪影响,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平静。
她也明白了为何蝶叶舞本体上布满缝合痕迹,也隐约猜到了”十七”这个编号的含义。
余下日记里有用的事情不算多,零散堆积着实验结果,有一项结论令她发笑:原来银面庐主允许傀儡进食,并非出于温情,而是冷冰冰的实验证明——进食能显著提升傀儡战斗能力和服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