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多,司缇在目送最后一位贵宾上车后,微笑抬手。
待汽车尾灯变成一道愈发模糊的点,她卸下肩膀,极轻缓地吐出一口气。
隆冬气温更低了,她抬头看着遍布繁星的夜空,却没想立刻回去。
柳半早在晚饭前被叫走了。
司缇那时正在以看起来毫不敷衍的态度,附和着她并不熟悉,甚至听都没听过的文学作品。
碧眼女士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聊着自己的见解。
须臾后,女士揽上司缇肩膀,用布满浪漫气息的法语问她关于这部电影的见解。
司缇笑容依旧,她一边给予着几句称赞,一边在脑海思索。
正要坦率地致以歉意,耳后一道声音插\入。
柳半来到几人身边,操着熟练又规范的法语侃侃而谈。
她从那部电影的名字开始聊,一直就影片最后留下的谜底到底意味着什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口齿伶俐、逻辑清晰,颇有世家风采。
面对她的帮忙,司缇心有诧异。
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予回应,柳半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想起那倨傲眼神,司缇浅弯一下唇角,鼻息溢出声轻笑时,一件宽大羽绒服从后面温柔裹住她。
她侧头,宋凛川恰好绕至她面前,正在系纽扣的双手向前稍稍用了点力。
司缇身体被带得险些往前倾。
“今天辛苦了。”他神情认真,语气真挚,没有一丝违心。
司缇将目光从洒满银辉的地面上离开,不知为何飘到了他那双泛红冰冷的手。
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他真的,全程环绕在她身边。
包括大约一个小时前,客户跟她聊到兴起,拉着她在外面忘乎所以地谈天说地。
而他,到此时此刻,也只穿了件并不算厚实的西装用来御寒。
一时间百感交集,司缇抿唇,整个人后撤一步,说:“还行,算积累经验了。”
最后一颗纽扣在距离拉远时被硬生生地扯出来。
宋凛川手臂悬在两人中间,僵住。
司缇迅速接过系好,几秒后瞥见他手指终于收了回去,清了下嗓子,准备让他快点回去取暖。
宋凛川忽地叫了声她名字。
司缇“啊”了声,抬头,在对上他那双载满冬日凛冽的漆黑双眸时,听见他说。
“你做得很好。”
心头似乎被轻巧地扯了下,她鬓边的发被吹起一个柔软的弧度,衬得她面容温和,好似给这冬日描摹上一层氤氲水雾。
干净到惊心动魄。
宋凛川盯了她一会儿,而后挪开视线,言语一时间竟有几分含糊,“下次继续保持。”
司缇觉得大脑好像失温了,丧失了控制功能般促使她肆意妄为地看他开始泛红的耳根,和不知道往哪个兜里插的手。
她是邪恶的,现在这个情况,她居然还想逗逗他。
可一想到今后,司缇告诉自己不能玩过头。
她闭了闭眼,直截了当道:“不会有下次了。”
星光璀璨的夜幕下,司缇轻声细语,与这漫长的漆黑似乎格外契合。
长久到一秒变成一个世纪的寂静里,宋凛川却听懂了这话里含义,“你什么意思?”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可以不计较我的目的不纯。”司缇低下头,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没有底气,便抬头,“但我帮了你的忙,不收钱,也算扯平了。”
视线扫过她漂亮的眉,蓄满空灵湖泊的眼睛。宋凛川盯着她的嘴唇,忽然很不希望它可以这么自由地一张一合,“你打算跟我撇清关系?”
司缇没说话。
她太坚定了,坚定到像是他胡搅蛮缠。
“过河拆桥?”宋凛川轻笑一声,话语直戳人心管,“司缇,你这人还真是没变,跟以前一样自私。”
司缇的目光由些许震惊,到愤怒,再变成波澜隐于深处的平静,不过短短几秒,“我话说得很清楚,不知道你这四个字怎么来的。”
“你不清楚?”宋凛川一边问一边向她靠近,“高中你是怎么踩着我变成第一忘了?”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仔细观察她颤动的睫毛,和飘忽躲闪的清亮瞳孔,“还是说好会考附近的大学,却转头就去了南方?”
司缇猛地抬头。
他又来了,那双眼睛不知从哪倾泻出一点幽怨,她一时间竟没张开口。
“司缇,你记得吧,九年前,你主动约我去看夜景。”宋凛川平静道,“可你直到天亮也没来。”
司缇蹙了下眉,她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你想和我断了,可以。但我要你现在完成那天的承诺。”
司缇无奈道:“宋凛川,你有意思吗?抓着以前的事不放,你不累我都累了。”
她根本不明白那一天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她轻飘飘的用三言两语粉碎,怎么可能体会热情与希望被一场暴雨慢慢浇灭的难熬。
直至现在,她连一声对不起都没说过,反而觉得一直都是他无理取闹。
宋凛川感觉心尖被随意砍了一刀,他没心没肺地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怎么会没意思。”
司缇不想再与他毫无意义地纠缠,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清瘦柔软,宋凛川却只觉得她坚韧倔强,像一个怎样撞也撞不开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