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明了身份的汪臧突然有些高兴,他套在这个铁壳子里已经太久,久的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本来的模样。
汪臧自认为已经放柔了声音,可他包着铁皮的喉咙吐出来的依然是冷冰冰的音调。
“教授,你不现身吗?”无机质的银色眼珠阴森森地瞪着方顾左手边上的巨鱼化石。
在他话落的瞬间,原本对准方顾的枪口集体偏转,像堆叠的蜂巢一样,等待着女王蜂的命令。
裹着黑布条的手指伸直两根,汪臧又开始数数:“二……”
清脆的脚步声在凝滞的风中异常清晰,岑厉从方顾的背后走了出来。
半包金属的喉咙深吸了一口气,汪臧的目光流连在走出来的淸隽人影上,银灰的唇口发出喟叹一般的呼吸:“教授,好久不见。”
岑厉好看的眉皱起,脸上温润不再,眉目间满是冷峻。
一双比海还要深的蓝眸静静审视着对面的“人”,从上到下,从头到脚。
黑乌鸦羽毛制造的长袍在探射灯的强光下闪着细碎的火彩,兜帽盖住的脸上覆着一张黑面具,
这个人只有那双眼睛是有颜色的,带着金属独有的冷感银色。
可在岑厉的记忆里却并没有见过如此独特的冷银。
岑厉微昂下巴,一脸冷傲:“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黑面具下高隆的肌肉僵硬,汪臧捻了捻手指,厚金属的铁具已经让他感受不到皮肉的褶皱纹理。
他盯着岑厉的脸,微微弹动的手指似乎又抚摸到了小孩光滑细腻的皮肤被脏水泡得发皱瘪起的滞涩。
他的心情很好。
“太久了,太久了……”机械音覆着一层沙质感,那双无机质的银色眼珠像瞄准镜一样锁定岑厉。
“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岑厉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颤,他慢慢磕下眼皮,盖住了瞳仁里的冷戾。
一人一机器人的对话,听得方顾诡异的很,他不由得上前一步,隔开了汪臧黏在岑厉身上的视线。
方顾眉上抖开一个假笑,眼睛在对面蜂巢一样的枪口上扫了一圈:“既然大家都是老相识,那不如说说合作吧。”
“首先,”方顾伸出手挨个点了点那些黑洞,皮笑肉不笑地说,“汪首领是不是该收收这些东西了?”
汪臧手掌轻抬,铺成两排的迷彩兵退弹收枪,像乌鸦的翅膀一样又收回了汪臧的背后。
“第二,既然是合作,那彼此之间就该互通互通消息,”方顾玩味地盯着那张黑面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汪首领,你们人多,那就你先说吧。”
黑面具下半包着金属的厚唇吐出两个气音,汪臧银色的眼珠直冒冷光。
若以后谁再说天枢基地特种一队的队长是个锯嘴葫芦,他第一个不同意。
其实按理说方顾的要求合情合理,但汪臧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志酬意满得意洋洋的模样,太刺眼。
黑袍下伸出一根刻满花纹的黑木拐杖,镶着黑曜石的尾端指了指方顾,又指了指岑厉。
“你,还有你,”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诡异的能听出一丝嘲讽,“两个阶下囚提要求,合适吗?”
这下子方顾连脸上的假笑都没了。
那双黑眸亮得惊人,被匪气盖住的狠戾杀意从鼓风的衣袖里钻了出来。
他甩了甩薄刀,黑珠似得瞳孔一点点凝出尖刺。
“那就没得谈了。”方顾语气沉沉,如有实质的锋利视线像钢刀一样钉在那张黑面具上。
汪臧不由得后退一步,如果眼神能杀人,想来他此刻已经碎成了渣。
一声突兀的笑横插进两人机锋的对峙中,方顾突然开始往前走。
冷质的银色眼珠控制不住地颤动,黑面具下那双铁铸的唇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汪臧猛地将黑木拐杖墩到地上,蛰在背后的迷彩兵鱼贯涌出,将汪臧包成了一个铁桶。
“你不怕死?”平缓的机械音也能听出汪臧的气急败坏。
十数杆长筒火铳瞬间拉栓上膛,枪口整齐划一地对准方顾。
方顾不咸不淡的视线从那些迷彩兵身上扫过,唇角勾起嘲讽:“你当真以为就凭你那百十个杂兵就能杀了我?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场面一阵沉默。
几秒过后,闪烁珠光的黑木拐杖从砌成墙的迷彩兵里伸出来,精准地指向岑厉。
“就算你能逃出去,岑教授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身手吧?”
机械音得意,“你应该舍不得他死吧。”
银色眼珠转了几圈,藏在黑面具下窥探着方顾的表情。
方顾嗤笑一声:“若他死了,来年我定会在你的坟上多添一罐机油。”
汪臧:“……”疯子。
“事情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是吗?”清凌凌的声音如同一柄柔刀,恰如十分地截断了两方一触即发的冲突。
岑厉走到方顾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方队长,我们的目的是拿到干枯虫,与汪首领要做的事情并无冲突,不过是帮人带个路,没什么大不了。”
方顾斜眼横他,重重哼出一声:“岑教授可真是大度,他可是想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