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年纪也不小,别跪了,都坐下吧。”圣人话刚音落,又笑骂道:“这安心也老糊涂了,没留个人给你们搬墩子坐。”
北静王与太傅两人相互搀扶起身,又异口同声道:“谢陛下的恩,老臣/臣不敢当。”
只见外头冒出了个太监,一副机灵样,忙跑到御前道:“万岁爷,安公公不在,奴婢伺候可好?”
“哪里来的滑头,朕怎么没见过你?”圣上指了指北静王俩,那太监十足眼力劲,快手将矮墩搬到北静王爷、太傅的身边,方才跪下来答话:“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名唤高升,托陛下、安公公的福,今日调议事厅剪烛花。”
圣上状似瞟了高升两眼,摆了摆手,高升便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北静王爷、太傅两两相望不敢先行坐下,倒是圣上开口道:“莫不是让朕扶你们坐下?”,这才慌忙挨着边沿坐了下去。
要说太傅如此小心翼翼是正常,那为何与圣上从小到大的北静王爷福哲如此行径?
这还不是揣测出圣上的心思——为了皇太孙而敲打皇族一派。
圣上一开口便是与皇太孙相关,果然也是如了北静王爷所想:“福哲、仲轩,你们也别拘谨,都是一家的。”
他们哪能谈上一家的?
若是拉扯上皇太孙,勉强还能是一家的。
只是心里如此,嘴上却恭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陛下爱民如子,臣亦敬陛下为君父,也算是一家的。”
“这殿上没别的人,你们也跟朕说客套的?”圣上笑道:“难道要朕明着说,都是为了奕竑?”
纵然晓得圣上这般为了皇太孙,此际说出又是令北静王爷一惊,忙道:“陛下,老臣退居朝堂已久,这对皇太孙。”
“福哲,你莫先撇清了关系。”圣上打断道:“你虽不在朝堂,朝堂却一直都有你的传说。这皇族领头军岂是那么容易当的?便不说你为奕竑的皇太叔,就说水溶从小跟奕竑一块儿长大,不正是当初的你我一般?”
圣上所言虽是动情,但北静王爷心却恐惧多于感动。
要说他是皇太孙的太叔,那他还是废太子、先太子的皇叔,也是理硕和亲王的皇太孙。
只是牵扯到水溶,北静王爷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早就担忧水溶总跑宫里,早晚会出事,这不就来了。
北静王爷无奈道:“老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你也老了,腿脚不方便,有些事该让水溶去锻炼的便放手去。”圣上言下之意,便是让北静王爷释权给水溶。
北静王爷面上一僵,着急应道:“陛下,水溶不过半大小子,各项礼节礼数都不够成熟,老臣怕他…怕做不来、还得罪了人。”
圣上哈哈大笑,道:“这你就放心,让他跟着奕竑学,准保妥妥帖帖。”
只是北静王爷并非不让水溶参与皇族相关的事,一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二是心疼自个唯一亲孙,还是不死心道:“陛下,老臣之前想着待水溶成了亲后,成家立业也好引导他。若是陛下准许,来年秋后便是水溶成亲之时,届时。”
“不行,太久了,朕怕等不及。”圣上想都不想便否,也不解释什么等不及,口气也硬了不少:“便在今年年底办完,这腊月好日子多,朕命奕竑找钦天监找个极好日子。这准备的礼节,也让奕竑找内务府调几个去帮忙。”
北静王爷愣了好一会儿,想再找借口推托时,便见圣上阴沉着脸道:“福哲,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再讨价还价。再说,钱来来一事,朕还未与你计较。”
北静王爷心里大呼冤枉,他也不过偶尔与钱来来打交道,更何况要去巾帽局宣旨时便听钱来来上吊,与他又何干系?
“这钱来来与女刺客有何关系,不是你替水溶圆的谎?水溶替贾王氏说话,又是替谁遮掩?再问下去,朕也不知该如何替你圆了。”圣上笑不达意,道:“事关朕的安危,朕也不计较了。你好好在家当个老祖父,含饴弄孙便是。”
看来圣上打定主意让水溶趁早接他的班,又让水溶跟着皇太孙屁股后学,不正是昭告大众——他北静王府要站在皇太孙这头吗?
只是这水溶、未过门的孙媳妇小打小闹,被圣上捉了把柄,为儿孙福的北静王爷爷不得不从了圣上。
至于一旁的太傅听闻,心里更是乐开花:自立皇太孙以来,圣上对皇太孙、亲王的态度不相上下,且表现得更偏爱亲王。如今一经这事,先不说亲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说皇太孙一动不动还赢得了圣上的欢心。
如今亲王最有力的依仗护国大将军被调去西北打战,要知准噶尔的实力,可是连御驾亲征的圣上打得喊停也未打服气的。
当初因国库不足,圣上不得已与准噶尔谈和,便料到准噶尔修生养息了几年会卷土重来。
这场战只会比以前难打,更何况皇太孙站稳朝堂,要是粮草、军需弄点儿羁绊,只怕…
“仲轩。”圣上打断了太傅的遐想,语重心长道:“记得熙盛三十年,殿试上你那一篇《治国之疏》冠绝天下,朕每每想起来,依旧叹不绝口。”
太傅顿时双眼通红,心里不但勾起圣上的知遇之恩,更是激动于圣上三十三年过去还能记得他的文章,此刻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朕也敬你是个读圣贤书、辅佐明君平天下之人,才命你做了奕竑的太傅。”圣上道:“如今奕竑教得好,朕也放心。只是一点。”
太傅惊得差点儿跌下墩子,连道‘请陛下明示’。
圣上笑了笑,道:“太傅莫慌,朕只是说,他太像他父亲,倒不像朕。”
“陛下天纵之才,心怀乾坤之志,除奸臣、平三藩、开疆拓土、肃清吏治、国泰民安,这上下几千年历史,能与陛下相提并论的,惟有一统中原的秦始皇。”太傅夸夸而谈,又补充道:“殿下年岁尚小,还需多加磨练。”
“你也说朕除奸臣,那时朕才几岁。”圣上感慨道:“忠孝是好,过犹不及。”
这话震得太傅身子一抖,不可置信望向圣上,难道圣上的意思是要对亲王一派不要过于仁慈?
直至圣上说了一句:“朕也乏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太傅依旧无法参透圣上的意思,倒是北静王爷提醒了一句:“这忠便是对陛下、对国、对民,至于这孝就是孝长辈,陛下是殿下的长辈、亲王亦是。其中考量,便是殿下、太傅该思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