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麒泽得意笑了笑,听听孙桓渊这跟吃了酸黄瓜一般的语气,酸气冲天,向来看不起自己的孙桓渊今日又输了自己一回,这次胜出,是渺渺替自己挣的。
孙桓渊的家里也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那就是与孙家门当户对的韩国公府里的小姐,但孙桓渊嫌弃对方不好看,然而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拒绝的分。和那位比起来,渺渺简直就是天仙。
杜麒泽刻意道:“其实我这次来扬州,也是想跟老夫人商量两家婚事的,渺渺对我坚贞不移,我自是不能负了她,等回到长安我便立刻登门提亲,年底和她完婚。”
瞧你那嘚瑟样,桓渊笑得僵硬:“那我可要对你道一句恭喜了,姬御史这样的岳父大人上哪里找。”
杜麒泽瞬间变了脸色。
安国公府世子说要娶渺渺,被长安那群世家子弟嘲笑,他们说他太想不开了,还说以后这因岳父大人连坐的“幸事”怎么也不能和他杜麒泽抢。
这群纨绔子弟们的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渺渺的爹、当今的御史大夫姬仝辅,皇帝亲送外号“姬迂腐”,起因是他太敢进言了,在皇帝跟前说其他不该说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隔三岔五不怕死地要参一回皇后。皇后专宠六宫,只给皇帝生了太子一个儿子,这也不是她的过错,谁让皇帝专宠她一人呢,所以每每听到姬仝辅参皇后的言论皇帝就要发怒。
噩梦中那短促的一世,就是姬仝辅这个亲爹害了渺渺,那次他不参皇后,皇帝就不会动怒下旨抄了姬家,两家就不会解除婚约,自己就不会抛弃渺渺去娶羡阳公主,渺渺就不会含恨死在掖庭。
“谢-谢-了。”杜麒泽一字一顿回复桓渊。
夹在两人中间的魏公子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对这种情形他已是司空见惯。此外,他的注意力全在山林里隐藏的人影身上,于是扯动缰绳,上前与姬淙并辔。
“姬公子。”
“叫我清源。”姬淙最讨厌别人叫他什么姬公子了,因为难听,对魏朔说话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魏朔改口:“清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观音山。你可是问对人了,放眼整个扬州,属我对这山最是熟悉,就是这观音山禅寺里的和尚们,都不如我对这座山熟悉。”姬淙侃侃而谈,说上山、下山有多少条大路,多少条小路,分布在什么方向,哪条好走,哪条不好走。这就好比别人只问了叫什么名字,当事人就端着骄傲的语气主动介绍起自己祖宗十八代。
出于礼貌,魏朔没有打断他,耐心等他之后详细介绍观音山禅寺。无奈姬淙东拉西扯,最后扯到了斗蛐蛐上,说观音山禅寺南面有一块山坡,那有不少蛐蛐儿洞,洞里的蛐蛐儿是又大又肥,而且“骁勇善战”,还问魏公子:“你斗不斗蛐蛐儿?”
魏朔点头一笑:“斗。”
“太好了。”姬淙对着他肩膀就是重重一拳,“快些赶路上我家,我屋里有只小金豹,先给你瞧瞧,赶明儿我再带你上观音山捉只厉害的。”
魏朔暗暗嘶了一声,伸出拳头与他的相碰,笑道:“ 一言为定。”眼角余光落去周围的山林,照姬淙所说,那这些人就是沿着上山的路设的埋伏,而他们不上观音山,到前面的岔路口,就会离开这些人的视线,但魏朔依旧起了疑惑。
车马进入子城,很快到了姬府。
家主姬仝仁白日在大都督府里当差,要日落时归。蒋氏听见动静,板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哟,稀客呀,姬家未来大姑爷来了。”
杜麒泽上前见礼,同蒋氏和魏朔介绍彼此。
蒋氏从头到脚把魏朔打量了一遭,听说他姓魏,越瞧越觉得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立刻是眉开眼笑:“魏公子既然是从长安来的,那一定和郑国公府沾亲带故吧,真是贵客啊……”
魏朔谦逊微笑:“祖上六代和郑国公府同了一支,如今和国公府已无往来。”
什么?蒋氏脸上的笑容冻住,态度急转直下,冷哼一声,嘴角带着讥诮:“还真是贵客啊,舟车劳顿,春兰,赶紧带咱们杜姑爷和魏公子安顿去吧。”
春兰应声,姬昙音心里斟酌魏朔所说的和郑国公府无往来的回复的同时,也对叔母施了个礼,带着几位寄宿客人前往东院。
老太太睡着了拜访不成。进了这姬家,没有先拜访老太太和男家主就入住,魏朔觉得有些失礼。他在人群中找姬昙音,姬昙音这时准备摘帷帽,不巧隔着纱幔和他四目相对,侧过身去,停止了摘帷帽的动作。
其实,魏朔寻找她和看她都只是为上前和她说句话。她是老太太的孙女,若是老太太醒来,他想请求她或她的丫鬟帮忙递一句话。可她侧身回避的举动倒是让他产生了一点自我怀疑:自己方才直直盯着她看是不是很失礼,毕竟她是霁临未过门的妻子。
几间客房是挨在一起的,姬昙音故意把杜麒泽的房间安排在了离自己住的最远的那间,而另外两间,就由杜麒泽这两位朋友自己选。
桓渊一脸期待地进屋,满脸嫌弃地出来,请魏公子住环境好点的那间。所谓的“环境好点”,不过是多了扇后窗。魏公子就住了进去,这间正是姬昙音隔壁。
桓渊不得不再次感叹:姬御史家里是真穷啊,真穷!
简陋破旧就算了,耗子蹿来蹿去的是怎么回事?简直苦了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公子哪里见过真的耗子,当一只耗子从天而降时,把公子的假脸皮都吓掉了。
怎奈房间还不隔音。
于是男子略带沙哑的叫声、接二连三有东西被打翻的动静、耗子在屋顶房梁的奔跑和吱吱叫,被姬昙音主仆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傍晚,姬昙音吩咐春兰去给隔壁送点耗子药和捕耗子的器具。
送完东西的春兰回到房间,对姬昙音捧腹讲述刚刚一幕:“那魏公子就像没见过耗子似的,吓得整个人瘫坐在榻上,奴婢进去说明来意,他嘴上道谢,却一直拿手捂着脸,估计是被耗子吓得不敢睁开眼睛了。“
坐在案前的姬昙音将刚刚写好的祭文收起来,压在书下,抿唇笑道:“他或许是真的没见过。”
“咚咚咚——”几声轻细的敲门音传来。春兰收拾床铺去了没听见,姬昙音站起身去开门。
门开时,四目相对,门里门外的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明明知道这么看对方很失礼,魏朔却有点失了神。
像她这样唇朱眉妩、芙蓉如面的女子他见得不在少数。
快及冠这一年,就连塞到身边服侍的丫鬟也是一个赛一个美貌。因为按老祖宗的规矩,娶正妃之前该接受“启蒙”,一般是十八岁。他愣是到及冠了都没有一点启蒙的心思,根本不会多看身边的女子一眼。
此时面前这位眼神清澈如水的少女,却叫他愣愣盯了好一会儿。
她是生得美,但并非是看清她的容貌被她的美色吸引,只是因为他的脑子里有一点久远的回忆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