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安惜年的双脚踩在一片坚实的东西上。
随即大股的玫瑰香气穿透护镜下方,和潮湿的石头霉味一起,灌入她的鼻腔。
前方,牢房内,一个脖颈断口处开满玫瑰的骑士魔物,缓慢地转向正对安惜年。
一把生锈的巨剑佩在它身侧,随转身的动作击出粗粝的声响。
一把镰刀握在它手中,底端击地,激起细石。
四条手臂各自摆出迎战的架势,上方空中静止悬着数不清的血滴。
对方已经蓄势待发。
【被它钻到空子了!】人鱼系统听上去焦头烂额,同时还有数据飞速流动的声音,【它在重现你记忆里最恐惧的场景。】
【我会尽快找出解决办法。宿主,在此之前务必坚持下去!】
安惜年表情紧绷,握住长刀的手垂在身侧,已经用力到发麻,感觉不到手掌的存在。
忽然,在骑士魔物动起来之前,一个身影从安惜年身边擦过,冲上前。
柔软的皮毛拂过安惜年的手背。
虎啸震彻整间牢房,白虎前爪踏地,腿部肌肉发力,身形拉长高跃起。
一瞬间,那些浮在半空的血滴陡然增大到拳头大小。
血球由圆润的形状改变成尖椎型。
倏然,仿佛时间静止,安惜年耳边先闯进一声皮肉被刺破穿透的动静。
再来,无数相同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白虎跃起准备攻击的身体,被四面八方的血刺定在原地,分毫都动弹不得。
魔物骑士举起镰刀,对准白虎无法动弹的头颈。
安惜年感到自己皮肤之下的所有骨肉都被挖空,只留一颗无济于事的心脏不断地震出共鸣。
人中和唇角一齐涌出滚烫浓稠的液体,落在原地,融入牢房地面的暗色。
第二滴血的落点在几米之外。
安惜年一手持刀一手抵住刀背,抗下魔物骑士挥下的镰刀,而后立刻自下而上把足有她高的镰刀往魔物骑士的方向压下。
身躯有安惜年两个大的魔物骑士轰然倒地,激起地面的灰尘和石碎。
安惜年顾不得其他,立刻回头查看白虎的伤势。
这时,她的耳朵意外捕捉到鼓面破开的声音。
她低头向下看去。
生锈的铁剑尖不知为什么出现在她的胸口。
人鱼系统惊叫的声音响起,像是隔着一层膜布,就算直接出现在脑海,安惜年听得也并不真切。
痛感竖贯整个上半身,在此时后知后觉地传来,安惜年的全副注意却都在白虎身上。
白虎被血锥架在半空,一动不动,只有琥珀色的双眼专注地望向安惜年。
目光里没有痛苦,不含求救,反而带有浅淡的笑意和心安。
他似乎以眼神在说,还好受伤的不是安惜年。
安惜年触电似的避开对方的眼神,呼吸发颤。
不知从身体深处的哪里,恐惧像喷发而出的岩浆,冲到四肢末端。
仿佛在回应安惜年的情绪,铁器断裂的脆响忽然从安惜年背后响起。
大剑断裂开而产生的震颤,推动她的上半身向前踉跄扑去。
穿透白虎身体的某支血锥,正对她的右眼刺来。
安惜年握刀的手臂不听使唤,卡顿地抬起,不及她向前扑倒的速度。
尖端眼看就要触及到瞳孔。
安惜年忽然扑了个空。
周边景色全然变化,一阵狂风将她向前倒去的身体托起。
她的双脚稳当地站到沙场之上。
夜空明月高悬,远处司家军的旗帜飞扬。
将军身披铁甲,执战斧向她劈来。
安惜年狼狈地举刀接招,忽然发现身前的大剑伤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柔软温热的东西。
她还没能分出精力去仔细观察,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她的领口钻出。
长刀上的压力骤轻,对面的将军后撤步调整姿势,再次向她攻来。
安惜年重整旗鼓,正要迎上。
怀里的毛团突然毫不犹豫地跃起,冲向将军的斧刃。
安惜年的呼吸停滞,手臂拼命向前伸出,肌肉传来撕裂的哀嚎,却触及不到白虎的毛发尖。
寒光闪过,一道开口斜贯白虎的侧腹。
白虎砸落到地面,肠胃脏器随血和肉块摊开满地。
安惜年的视野被这片血色狼藉染色,蒙上一层腐烂的红。
她的双腿骤然脱力,眼看就要跪地。
身体的重心却在此时歪斜,再次把她送往另一个未知的、却熟悉的场景。
理智已经崩盘,再如何发出【这只是幻觉】的警告也无济于事。
安惜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频繁造访她的噩梦,不止有站在岸边眺望大海的人鱼。
她最信赖、最依赖、最爱的搭档,才是她梦境的常客。
每一个与白亿成功活下来的任务,都会成为她灵魂的烙印,挑战双亲留给她的信念与原则。
而刚才两幕,与她的噩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梦魇成真的恐惧让她无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