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深吸一口气。
魏王饮完杯中酒,不禁笑叹:“还是女人啊。”
“既如此,我的十妹妹啊,你怎么就不肯乖乖地当你的乖女儿、贤妻良母,在后宅守你的本分,还能成为国朝一等一体面的公主寿终正寝,非要痴心妄想地掺和男人的事,最终还要殃及亲故,你图什么啊?想当武皇或太平公主,也不是你这么个苦行僧的过法,真不愧是你太子哥教出来的。”
沈明枳稳住心神松了手,从僵硬中苏醒,敛眉笑道:“说起本分,三哥,你也在痴心妄想。”
魏王扬眉,“本分?天底下人伦道义之最就是这座皇宫,可偏偏这座皇宫最不讲‘本分’。咱们的父皇不讲本分,非要弑父杀弟从兖王变太子。我是他儿子,有样学样地,我为何要认一辈子当个闲散亲王低他沈明载一等就是我的本分?这宫里本没有什么‘本分’,他当太子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是他贤良吗?是他才高吗?都不是。他甚至连一件趁手的工具都不是,有自己思想的工具,天下哪个皇帝敢放心地用啊?”
沈明枳的笑冷了几分:“我也是他的女儿,有样学样,如何不可?”
“你怎能与我相论?”
“如何不能?你不是皇后生的,我也不是,你生来就比我高贵吗?”
“妇人岂敢妄言你我平等?”
沈明枳在烛火下发亮的眼眸闪着幽幽冷光,下邑酥梨还呈在盘上,也仿佛幽魅的眼睛正凝视着他,“我是妇人,妇人是女人,长乐也是女人。”
魏王一愣。
沈明枳挑眉,“那是长乐的帕子,绣的木槿花衬的就是她的名讳——”
“你怎敢提她?你和她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见他暴跳如雷,沈明枳反而笑得戏谑,缓缓抬头问:“我和她怎么不一样了?嗯?我又怎么不敢提起她?倒是你,你怎么敢用她的旧物?爹不疼娘不爱,她是这个世上唯一爱你的人,但你杀了她。”
“是你们逼的!”魏王颤着嘴唇,“我从来没有要杀她!”
“鲁向笛下的手不就等于你下的手?”
“住口!住口!”
沈明枳抱臂起身,居高俯睨:“你和她从小相依为命,她最信赖的人就是你。而在你眼里,她要比你的王妃、你的儿女更加珍贵,甚至于她的命和你自己的一样珍贵、乃至比你的还要珍贵。结果,死于至亲之手,她怕是极悔来世间走上一遭。”
“贱人!住口!”
魏王一拂袖,将桌上的杯盏都扫碎在地上,随即冲到沈明枳眼前一把要掐住她的脖子,却在窥伺到她眼底的一抹疯狂后痉挛地控住了手。
如果他把沈明枳杀了,那他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可他说了这么多,沈明枳岂会甘心放过他?
那不如杀了!
杀了她。
这个“她”也可以是长乐。
他从不能杀长乐。
不能。
便在犹豫的片刻里,沈明枳叹息一声后退一步,离开了魏王的掌控,折了折略显凌乱的袖口,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淡淡问:“你为什么要离宫?”
魏王也踉跄后退一步,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留在这,你可以活到新帝登基,然后全看造化;离开这里,你必然会死于这样那样的意外。”
桌角都要被他捏碎。
可他答应了长乐,要带她去草原上骑马。
化隆附近的草场唯有上林苑勉强入眼,她这么爱那匹小红马,舍不得她的马儿在这拘束之中抑郁。
他又怎舍得她在拘束之中抑郁,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伤心。
哥哥怎么会失约。
哥哥从不失约。
“长乐肯定希望,你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