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一时间没有回话,她看向仍然在一堆破铜烂铁里像仓鼠翻找食物的马德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苏格兰。”她说,半心半意地开着玩笑,“你是帮手还是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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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们相处的还算愉快?”
马德拉终于舍得从那一堆破烂里钻出来了,在顶着一张花脸过来时,贝尔摩德和诸伏景光同时看向他,前者的表情像是看到宠物身上脏兮兮的女主人,而后者,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摁在了马德拉的脸上。
从来到科威特,这已经是马德拉收到的第二块手帕了,他接受了信徒的好意。
“是啊。”贝尔摩德目光复杂,“我也算是见到起死回生的奇迹了。”
“什么?哦,别那么看着我,贝尔。”马德拉擦干净粘着灰尘的脸,笑呵呵的,“如果没有苏格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躲开阿米尔的攻击,相比之下,什么假死包庇都是小问题啦,你说是吧?”
他用手指戳了戳被制服的亡魂,“阿米尔。”
阿米尔,“………”
亡者在黑暗中沸腾翻滚,紧紧地望着马德拉,仿佛圣徒的雕像般面无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来它的愤怒。但诸伏景光随后将枪抵在它的太阳穴——这很有用,亡者奋起的身体缩了回去。
马德拉狐假虎威地挺起胸脯,朝着阿米尔做了个鬼脸。
亡者周身升起寒霜,冷雾一跳一跳,贝尔摩德怀疑再这样下去,它就要被马德拉气死了。
“……好了,好了。”她只能来充当和事佬,把马德拉拽回去,“我们还没找到肋骨呢,阿米尔还有用。”
阿米尔听到这话后抬头诡异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刚才它掰断马德拉手腕的时候,这女人拔枪的速度可说不上留情。
不过这也正是阿米尔的倚仗,它发出破风箱的笑声,“哈哈…没错,就算战胜了亡者,你们能找到那暗门吗?”
马德拉呃了一声。
他的表情也复杂起来。
“原本是要费些功夫。”他对阿米尔说,“但感谢你刚才讲述的故事,暗门对我来说其实很好找——所以阿米尔,你最好听话一点。”
青年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宣判,“毕竟你已经没用了。”
阿米尔怀疑这人生来就是克它的,先是差点吐了它的爱车一身,接着又摇人把它揍了个半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它可以作为筹码的东西,却又被马德拉轻飘飘的打碎。
“不可能!!!!”阿米尔咬牙切齿,“你这个生者知道什么?!!!你们这些没有被她诅咒的人懂什么?!!”
它挣扎的厉害,而马德拉只是静静看着亡者疯癫的表象。
“看来你在死时被那位司辰诅咒了。”他了然道:“哦……所以在【陷入沙漠已久的城市,幽灵还在市街徘徊】,我明晓了。”
贝尔摩德低头看着被诸伏景光再次制住的阿米尔。
“幽灵在市街徘徊……”她喃喃道,“所以这里不是科威特。”
亡者倏地噤声了。
马德拉笑道:“没错。”
他的手指伸向虚空,做出了开锁的姿势,一时间,落在地面的沙土震颤起来,整栋房子开始摇晃,发出吱呀的裂响。
系带解开——窗户外敞——锁像上过油一样转动。
“那杯薄荷茶真是不错。”马德拉突兀道:“是难得可以入口的好东西。”他的口腔里还留有香气,“一杯尚存之物。”
震动还在继续,青年的双臂像是指挥奏乐般张开,他半是好奇地问贝尔摩德,“贝尔,你说我们来的时候真的是傍晚吗?”
这么说着,他的手指在上空一划。
云朵分离——墙壁碾动——旧伤作痛。
黑夜裂开了一道豁口,而后光洒了进来,就像是幕布掉落。
“所以连天空都是假的。”青年仰着头感叹,“阿米尔,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你还算有点意思。”
他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被取悦到的微笑,而阿米尔——亡者竟然觉得这是有价值的。
“如果你还活着,我会愿意和你谈论更多。”马德拉看着他,伸向半空的手掌骤然攥紧了。
框架扭曲——门扉爆开——!
房屋如沙土般坍塌坠落,日光落在三人的肩头,沙砾滚烫。
抬眼望去,宫殿墙壁,被掩埋的道路,残破不堪的喷泉,一些死寂之物在嘶鸣的荒沙中静静矗立着。
弥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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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地,有时是人寻到死者拥有的知识,有时是死者寻到人。
马德眯起眼睛拉远远眺望,热风横冲直撞,吹起他的额发。
就是这里了,贝尔摩德听到他说,然后看到他用脚捻动身下的沙土,露出一块有着细微痕迹的石块,状似箭头,深深嵌入沙土而不可撼动。顺着这个方向,三人一鬼向城市更深处走去,越过那些断壁残垣,进入这座往昔不在之城。
弥阿的风十分任性。它像个穷孩子一样拉扯着人们的衣服,向来者的脸上投掷沙土,在布满尘土的石块中哀鸣。
但这座荒废之城并不单调。这里有柱子、拱门、被沙子蒙蔽的雕像,马德拉看到了一串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脚印,他顺着它们寻找,最后进入了一座废弃的神殿内,脚印消失在神殿内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马德拉盯着角落破败的墙壁思考。
诸伏景光看到他沉思只觉得犯怵,他预感不妙,“马德拉,你在想什么?”
马德拉唔了一声,咧嘴笑起来。
“这墙长的好像一扇门啊。”他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搓搓手。
马德拉抬脚,“让我来打开它——!”
还没等诸伏景光伸手制止,电光火石间,青年猛地一脚踹向摇摇欲坠的墙面,它抵抗不住外力的爆破,伴随着尖利的摩擦声、地面的震动和弥漫的尘土。
墙壁倒塌了,露出被掩盖的,地面上的暗门,这个黑洞洞的地窖在被百般摧残后终于向他们敞开。
诸伏景光拎着亡魂手伸到一半,“……”
他缓缓放下手,“你就是这么开锁的?”
马德拉呃了一声,摸摸鼻子。
“那怎么了。”他指着暗门洋洋得意,“你就说管不管用吧!”
贝尔摩德原本站在不远处听两人插科打诨,正要制止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她猛地扭头,对上了柱子后面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眶。
女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来到地窖入口。
“嗯?”马德拉抬起头,随后他也看到了,而且不止一个——沉睡的亡者们被吵醒了,它们轻飘飘的聚集在一起,或空洞或憎恶,死死盯着生者的灵魂,对其垂涎欲滴。
而马德拉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阿米尔,看啊!”他兴奋的哇哇大叫,“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阿米尔顺着马德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就是弥阿城里飘荡已久的鬼魂。
对方明显也看到了它,露出一个“好菜啊怎么被人类抓住了”的表情,十分挑衅。
阿米尔气急败坏,对着那鬼魂破口大骂。而马德拉惊呆了,他转向贝尔摩德和诸伏景光,在二人无语的注视下感叹: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
诸伏景光端起枪便扭过头去,宁肯和亡魂作战,也不愿再和马德拉说哪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