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学聪明了,买了一个扩音喇叭,高声反复播放:[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男人死在矿山,无良老板跑路,留下一家老弱病残怎么活啊!]
一张黑底白字的横幅被挂在政府门口的两颗松树上,格外引人注目。
恰逢市领导来此工作,县领导当机立断责成相关部门的人将这个惹人眼的女人一家赶走。
董息坚决不走,她被武警拖曳,衣服都挎掉半截,外露的肉与地面摩擦出血。
她紧抿眉头,眼睛红肿,喊得撕心裂肺:“我有冤要申!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申冤啊!我家男人被炸死了,这让孤苦伶仃的一个寡妇咋活啊?!”
无人有耐心听她的话,一大群人围着她,像赶苍蝇一样,将她撵远。
“我好苦啊!我的命太苦了!”董息拼尽全力,使劲撞开束缚,“我的男人死了,谁来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啊!!”
一辆黑色公车从政府门口正大门驶过,董息神情激动,慷慨凛然,抱着必死的决心,直直地朝黑车撞了过去。
顷刻间,血溅三尺。
一位可怜的妇人,死在市领导下行考察调研的车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市领导非常生气,严肃地下达指令,彻查山英镇煤矿遇难事故。
县领导组织专班,将原来跑路的煤矿老板抓了回来,命令他理清之前拖欠的工资,以及工伤死亡赔偿,一一发到各家人手中。
一位妇人的死亡,换来的是全村人的赔偿都拿到了手。
对于左明而言,他看到的是母亲束贞的喜笑颜开,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哼哼,幸亏没去,要不然死的可是我。”母亲对着镜子,化妆,穿新衣,嘴角忍不住上扬。
左明不知道爸爸的死亡赔偿金具体有多少,但看母亲居然意外地买了一台电视机回来,他判断出,那应该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母亲将新买的电视放在自己的卧室,边嗑瓜子边看,笑得乐呵呵。
孩子们则是被她当成狗一样指挥,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割草,给田里庄稼泼水,打农药,洗她的有些发臭的衣服,给她洗头……做不完的事。
左明依旧饿得发晕。
这天家里静悄悄的,母亲外出了,家里只剩下孩子。
二哥兴奋地跑到母亲卧室,对着电视机东扭西扭。大姐呵斥他:“你赶紧出来,等会儿妈回来了,又要骂我们。”
二哥不屑鄙夷道:“这臭婊子打牌去了,晚上才回来,你急什么!再叫老子打死你!”
三哥则是到厨房,将罐子里昨天炸出来的白花花的猪油,用勺子挖出来,放在鼻子边细细地嗅。
相对于电视机,家里的孩子们更想要吃东西。
左明也凑在一边闻,一闻,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二哥将勺子一把塞到自己嘴里,大口吸/吮,喉结一动,吞了下去。
其他孩子馋得五迷三道,眼巴巴地朝猪油罐流口水。
平时一向沉默听话惯了的大姐说:“不然我们把这猪油拿来炸油饼吃,怎么样?”
其他孩子兴奋地跳起来,情绪鼓噪,催促大姐赶紧开干。
大姐将一袋子面粉全部倒进破烂脏污的塑料红盆,用水慢慢浸润,捏成糊糊状。
三哥将猪油倒进烧热的锅里,煮得沸腾。
六妹往土灶里扔柴火,四姐则是在切葱。
左明打扫完卫生后,眼巴巴地看着三哥手里的陶罐。
“小明,你想吃啊?”三哥用勺子挖残留在陶罐壁内的猪油,挖得呲呲作响。
左明点头:“我想吃。”
“来,张嘴。”三哥将一勺猪油送进左明嘴里,霎时嘴里满嘴油香,顺滑的猪油顺着喉管进到胃里,好舒服。
大姐熟练地在翻滚的油里,烙饼,一张葱花油饼散发让人饥/渴的香味。
二哥猴急地将发烫的饼塞进嘴里,烫得他找不着北。
第二张、第三张……转眼间,葱花油饼已经装满了一大箩筐。
从母亲卧室出来的二哥,不由分说一只手一个开始狼吞虎咽,其他的孩子见了,赶紧抓起就往嘴里塞,生怕少吃了一块。
左明一口气吃了三四个,趁他们都在吃饼,他偷偷挖了一勺猪油塞进嘴里。
等塞第二口时,脑袋上被人狠狠敲了一个爆门大板栗,疼得要死。
二哥凶神恶煞瞪着他,抢夺他怀里的猪油罐:“给老子拿来,你屁事不干就知道偷吃!”
左明只能强忍头上的疼痛,沉默。
大姐悄悄来到他身边,在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左明一瞧,原来是一块布,包的是猪油渣和一个热气腾腾的熟鸡蛋。
“小明,赶紧过来吃啊,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四姐对他喊道。
一下午的时光,家里的五六个大孩子,干完了一袋面粉。
他们吃得心满意足,脸色放光。
左明第一次知道,原来吃饱是这样的充实,这么让人感到惬意。
夜间,母亲回到家,想到厨房挖勺猪油尝尝,没想到是空的。
再看看厨房里的面粉居然也空了,东西被搞得乱七八糟。
她生气吼道,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支支吾吾。
二哥眼皮一翻,说:“被鸡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