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陈夏柠在书店里翻到一本书,有个心理学家分析了青春男女的爱恋,其中有个标题叫做“为什么乖乖女总喜欢坏小子”。
原因有很多,她不太记得了,但那个心理学家将这种喜欢归为一个无知少女的自我感动。如果两人成为男女朋友,发生关系,那么结局往往......
当时陈夏柠只是随意扫了两眼,现在看着操场上的场景,像是得到了验证。
江澈还是那个江澈,并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在失去对方后,发现自己非她不可,从此活在悔恨中。
而温可颜,好像就是江澈生活里的甲乙丙丁,一个可以随时被取代、被忘记的选择。
这就是浪子,他们没付出多少真心,自然不会承受多少失去的痛苦。
真正痛苦的只有付出最多的那个人罢了。
思及此,陈夏柠倍感担忧温可颜的现状。
去年在医院一别,她自己遇到了很多事,没顾得上关注后续。
去找新上任的书记提交检测报告时,陈夏柠刚好碰见休产假回来的庄老师,原本她实习期就是在接替庄老师的工作,现在归于其位了。
她跟庄老师聊了几句,获知开学的时候温可颜的妈妈来学校办理了休学。
看样子不太乐观,她要到了卓盈的电话,想去看看温可颜。
卓盈当然乐此不彼,陈夏柠找到她家的地址,母女俩的住宿条件不太好,在筒子楼里。
陈夏柠跟着卓盈悄悄进她卧室。
彼时温可颜就静静躺在床上,听到妈妈说陈老师来看你了,她也不为所动。
陈夏柠没再叨扰,打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说话。
卓盈坦言:“家里所有的刀子和利器都被我锁住了,她在医院也是这样,碍于住院费太贵,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陈夏柠:“但她现在这样并没有好转,长此以往只会更加抑郁。”
卓盈无奈叹气:“我好话赖话都说了,各种开导她,她都懒得理我,而且我目前积蓄不多,给她找心理康复院也一头雾水,有的太高了......”
陈夏柠当即应声:“您不用担心,这件事交给我。”
她所有的摇摆不定顿时烟消云散,下定决心要保住暖夏。
后面的一周,陈夏柠全程跟着宋晏走遗产继承手续,为了避免跟陈京辉打照面,两人都是在外面的咖啡馆面谈。
-
那天上午,阳光熹微,基金会大楼前的白杨树影斑驳。
陈夏柠扎着低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西裤,推开会议室大门的那刻,身上再也看不见那个卑微怯弱的少女影子。
她和宋晏像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打断股东大会,陈京辉看见她顿时眉头紧锁。
除此之外,萧婷也来了,就坐在陈京辉旁边,厉声道:“保安都死了吗,还不给我轰出去!”
宋晏在基金会待了多年,关键时刻让保安听话还是能做到的。
陈夏柠瞟了一眼萧婷,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嚣张”地上台,夺过李阔年手里的话筒,坦然一笑:“各位,你们举办股东大会,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理事长呢?”
“......”
股东们纷纷交头接耳。
宋晏趁机把打印好的遗嘱复印件分发下去,边说:“陈夏柠小姐已经继承了陈淮松先生的遗嘱,不仅拥有基金会50%的股份,同时担任理事长一职。”
话音落,会议桌上一阵哗然。
陈京辉和李阔年脸色发青,只能强装镇定。
萧婷最先按捺不住了,更何况是自己一手调教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当众骑在她头上,要造反了?!
她猛地拉开椅子起身,气势冲冲地走上讲台,也不讲道理了,先给一巴掌让她认清自己再说。
不料会议室又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拉住了陈夏柠,将她护在怀里。
萧婷扬起的手臂扑了个空,更恼了,但在看清男人的长相时,脚步往后踉跄,狰狞的表情秒变愕然:“是你......”
会议室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周祈越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在身后,想起陈夏柠曾借酒消愁是因为被她扇了一巴掌,眼神厌恶地扫过萧婷,“请您自重。”
......
陈夏柠当上理事长且是最大持股者,第一件事就是罢免李阔年和陈京辉所有的决策,让暖夏回归到原来的经营模式。
她其实对经营也不太懂,能看得出来宋晏真心在守护着暖夏,听从他的建议提拔可靠之材经营基金会。
暖夏汇聚许多权威的心理医生,结合中西医,有自成一派的康复模式。
陈夏柠提交了蓓蓓和温可颜的资料,很快通过审核,两个女孩来到了疗养基地。
暖夏的疗养地是一个逃离城市喧嚣的小森林,里面种植着各类天然中药,糅和了音疗、冥想、徒步和焚香品茶等活动,景色和活动都充斥着“疗愈”两字。
这是一种通过亲近自然来返璞归真治愈患者的方式。
除了医生护工,来这里的几乎是孩子,未成年居多。
蓓蓓和温可颜的主治医生,陈夏柠分别给应尧和卓盈看他们的资料,履历确实丰富。
两位家长在和医生会谈,她脱身来到基地,脚步停在一片竹林小憩。
温可颜正靠在竹椅上,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枯木,安静至极。
陈夏柠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自顾自地说着,不需要她的回应。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有不甘心。”
“但人生呢,不甘心不理解的事多了去了,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因为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感受风声,享受日出日落,看路边不知名的小花,或许你会突然发现,前方还有更好的风景等着自己。”
“......”
温可颜阖上眼,有气无力道:“是嘛。”
陈夏柠起身离开,两步一回头地走着。
医生说,她是产后抑郁。
曾经一个别人眼中漂亮的女学霸,因为一场恋爱堕落至此。
说到底,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
陈夏柠的心理测评通过了审核,考虑到本科辅导员的岗位满了,学校就给她分配到研究生部,让她带研二的学生。
相比较本科生,研究生忙于科研,没有那么多鸡毛蒜的事,导员的工作也较为轻松。
现在整个陈家都知道陈夏柠签署了遗嘱,起初萧婷和陈慧棠来基金会闹过几次,陈夏柠不客气地报警,她们也不敢来了。
周祈越始终放心不下,总觉得她们还会有动作,每天都坚持回家,白天也是经常消息轰炸她,有时候就相隔几分钟,他的消息又来了。
陈夏柠觉得周祈越过于神经质了:【七月,我现在上班回你的消息比学生和领导都要多。】
男朋友:【[抠鼻]怎么,嫌我烦了?】
备注是他让改的,之前一直默认用是他的网名,周祈越不忿地说,你男朋友就不配有个正儿八经的备注?
陈夏柠好笑地问,起什么名。
他回答,老公。
陈夏柠哼哧一声,你还不是,按照他现在的身份,旋即改成男朋友。
思绪回笼,陈夏柠瞄了眼办公室的同事,在新的办公室,旁边不再是鹿雯,而是研究生部不太熟、工作严谨的导员。
她摸鱼的心虚感袭上心头,不敢拿手机,敲着键盘在电脑上回复他。
【你不要担心啦,学校有警卫,外人进不来。下班了我也不在外面晃悠,我真的没事。】
【再说,你工作很闲吗,上班期间还能玩手机?】
周祈越拍了张照片发过来,学员在训练的场景。
男朋友:【目前工作的确不忙。】
Lemon:【你倒是提醒我了,院长还让我负责学院的飞行员项目。】
到了周六,她照例带学生去基地训练,沈屿山刚出任务回来,陈夏柠朝他摆手招呼。
沈屿山站在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犹豫了半天,挠着头走近:“嫂子,跟你道个歉哈。”
陈夏柠头顶堆满问号。
“新闻出来那天,我以为是真的。”沈屿山惭愧地说,“但周祈越刚经历九死一生,我害怕他接受不了双重打击,所以那天我藏了他手机,他也没给你发消息。”
“事后才知道那天你打了几个电话给他......是我欠考虑了,你们俩没因这事吵架吧?”
陈夏柠木了几秒,摇头:“没事啊,我俩好好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
陈夏柠逮住重点:“他那天执行任务发生意外了?”
沈屿山一交代,倒是明白了周祈越为什么这么闲。
元旦过后复工那天,也就是他们吵架那天晚上,周祈越超负荷执行任务,差点害得全员丧命。
事后有人诟病他操作失误,扬言要给他停职,好在周祈越拿出一个U盘,上面记载了J-711的监控视频,不是他操作失误,而是乔书杰提前在主驾的脚蹬上做了手脚。
所以周祈越悬停J-711调整方向时,突遇脚蹬失灵,副驾的乔书杰控制自己的脚蹬,使得飞机安全降落,但耽误了搜救。
陈夏柠听得恼火,那个乔书杰果然不是省事的,跟应尧一样分不清主次,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上,完全不考虑他们的工作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陈夏柠跑到训练场找到周祈越,板着一张脸:“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停飞了啊?”
这一刻,她完全能理解那种被瞒着的感觉了,怪不得当时周祈越生她的气。
周祈越瞄了眼学员们,把她拉到帐篷底下说话。
“当时在跟你闹脾气,再加上你的新闻突然爆出来了,很多事叠加在一起,就没来及说。”
“况且就停飞一个月,现在可以开飞机了,但碍于我在休养,”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继续选择停飞了。”
陈夏柠跟他面对面坐着,审视着他:“不是乔书杰害你的吗,为什么你还被惩罚了?”
有些规则,不是你清白就能安然无恙。
周祈越好整以暇地看她,“不算惩罚,只是给我和队长一点小教训,以后要合理安排,不要超负荷工作。”
“白冀言也被停飞了?”
周祈越嗯了声:“他是队长,只要底下的队员有意外,他就得承担责任。”
陈夏柠恍然大悟:“明白了,这跟你当船长一个道理,连坐啊。”
周祈越笑笑:“对。”
陈夏柠:“我很好奇,乔书杰这么蠢吗,想陷害你不搞掉监控?”
周祈越眉梢微扬,扯了扯唇角:“他当然没那么蠢,但我也不傻。”
“有了被陷害过的经历,我对同事呢,早就心怀戒备,尤其是知道乔书杰跟我不和,我怎么着也得防备一下。”
陈夏柠眨巴眨巴眼,周祈越会心一笑:“我在飞机上安装了隐形摄像头,你给我的灵感。”
她调动科研楼的隐形摄像头,倒让周祈越想起他也可以往飞机上搞一个这玩意儿,谁曾想真就发挥作用了。
乔书杰做事极为缜密,不是一下子搞坏J-711的脚蹬,而是松了一个零件,起初踩脚蹬察觉不到异样,但执行一趟任务下来,意外会悄无声息地发生。
周祈越有一点佩服他:“他这人聪明用错地方了。”
陈夏柠哼哧一声:“他被开了没?”
“差不多,永久停飞,现在只能干后勤。”
不过才离开一会儿,操场上那群学员又开始偷懒了,周祈越急忙起身训他们,“你们几个,三十个俯卧撑!”
“......”
陈夏柠去接待室里待着,给应尧打电话,催他赶快兑现诺言,还周祈越一个清白。
因为她觉得,周祈越不应该困在搜救局。
他本是迎都号的周船长啊。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应尧在电话里说:“你放心,我已经跟海洋局招供了,他们这几天就会发布公告。”
-
每次来基地陪学生训练都要写新闻稿发学院公众号上,陈夏柠这次够迅速,写完之后是下午三点半。
训练场上挂着火红的太阳,学生们参加完滚轮训练,晕头转向又满头大汗,累得直接躺地上。
“天呐,这训练太魔鬼了。”
“他妈谁当飞行员谁是大冤种。”
隔壁航海的学生喊话:“加上航海一个,大冤种本人,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周祈越抱着胳膊站在中间,听着这些抱怨声,戏谑道:“如果重回十八岁,你们会怎么选择?”
陈夏柠悄悄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听他们说话。
有同学说:“如果有时光机,我一定穿回十七岁,给那个脑子抽的自己来一拳,我一定会选一个轻松一点的专业,比如文科类的啊,女生还多。”
“切,你以为文科就好了嘛,”有人揶揄,“文科就业难啊。”
“那咱这专业不愁找工作,但有几个能混成头部船长啊,大多都是干累死累活的工作。”
“你选哪条路都会后悔。”
大家争执不下,有人将话题抛给周祈越,“学长,如果重来一次,你会选什么专业啊?”
周祈越正仰着头喝水,瘦凸的喉结一下又一下地翻滚,夕阳打在他脸庞,勾勒出流畅利落的曲线。
“我啊,还会选择这条路。”他拧好瓶盖,眸光坚定充满希冀,“从未后悔。”
陈夏柠心尖一颤。
人们常说,少年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
可在周祈越身上,她总能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
看见他心若灿阳,即使身处低谷,依然满怀希望。
十七岁的周祈越是什么样的呢?
她很想认识认识那个少年。
电光火石间,想起他的q.q相册,似乎有个高中纪念录。
还好上次把他的相册设为她可见,现在点开他的q.q就可自由访问他的相册。
陈夏柠滑动屏幕往下拉,略过他同学的照片,找到几张他自己的。
那时候的他,白净稚嫩,阳光活泼,穿上白衬衫,一副人畜无害、清纯的男高形象。
还真让人心动。
越往下看,陈夏柠瞳孔聚焦,眼睛快要嵌在屏幕上。
她找到一个视频,现场好多人,应该是在livehouse。
周祈越站在舞台上拉着小提琴,慢慢走下台,镜头全程对准他。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一个女生面前,将她拉到舞台中央,让她坐在钢琴的位置。
女生跟着他的节奏,双手落在琴键上,两人一并合奏。
台下的人热情欢呼。
陈夏柠整个人僵住,眼眶温热。
曾经她问自己,有没有见过十七岁的周祈越。
见过的,他们真真切切地见过的。
视频中的女生就是她。